泼墨文学

第4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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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槿本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瞥见那只白玉酥手轻托着的那样东西时，随即风云色变。

那分明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乱发下的脸容依稀有几分眼熟，定睛细看那眉眼五官，赫然就是自己！

比起舟槿的诧异，岳旻更是惊骇万分，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一双凤眸死死地盯着那颗头颅，脑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炸开，碎屑翻飞，轰轰鸣响。

“并不陌生，对不对？”女相的声音带着真假莫辨的险恶，脸上却荡漾开一片水色柔情，似笑非笑的眸子化作一泓深潭，内里暗潮汹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魂魄心神。

岳旻和舟槿如同着魔般被那双危险的眸子吸引，瞬间恍惚迷失，竟生出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的空茫。

幽幽远远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仿佛来自云雾深处，在耳畔缠缠绵绵地缭绕。

“舟槿，你没有死，没有死呢。”

有色泽斑斓的彩蝶破茧而出，声势浩大地满天飞舞，扑动的翅膀割裂了紫陌浮光，无数暗影密织交叠，离离合合，零散纷乱。

那些断断续续一闪而过的片段，仿若隔世梦境，镜花水月，突如其来的思忆膨胀，撑得头痛欲裂，谁的低眉浅笑恰如烟水细流，在心头天天月月年年萦绕，触手轻碰间，却又碎落成尘，满掌沙砾，一握劫灰，走过几生几世却终是原地踏步，云烟过眼，光阴便成隔岸之花，盛极而衰，败极而艳，连绵的血红映进眼底，恣意燃烧。

回过神的时候，不曾日月无光，不曾风云色变，万物皆静，却分明逆着年岁的急流回溯，过往种种，脉络清晰，淌过行走的轨迹，填平空落的缺口。

岳旻执起舟槿微凉的手，将它贴到自己脸上，墨色的凤眸溢出一丝激动，轻轻唤了声“舟槿……”，却再也说不下去。

舟槿满面苍白地看着她，没有半分劫后重生的喜悦，失魂落魄得仿若世界末日。

略微僵硬地转过脖子，舟槿说不出心底是何滋味，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一意孤行，走至今时今日，如愿以偿，功德圆满，却没有丝毫成功的欣慰。

“钱殷，把那个愚蠢的人头收起来吧。”虚弱苍白的笑容依旧带着深深的吸引力，甚至惹人心怜。

女相一脸遗憾，略带惋惜地道：“还以为小舟和我一样是个懂得艺术真谛的人呢，啧啧，真寂寞啊。”将假人头重新放回暗格，又看了眼仍旧有点呆傻的岳旻，禁不住揶揄，“黄粱南柯，庄周梦蝶也不过如此啊，是吧，岳姑娘？”

散乱的眼神因那句暗含嘲弄的话语而逐渐凝聚清明，毕竟是沉着镇定惯了的人，岳旻很快便从适才虚渺飘忽的状态中回转过来。前事拂过心头，点滴细节都历历在目，头脑不自觉地将发生的一切组合串连，越是细究，越觉惊心。

舟槿抽回自己的手，已经注意到她变幻不定的神色，那人不是傻子，若此时此刻仍察觉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才不可思议。

“舟槿……”岳旻尚能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只是那干涩暗哑的声音稍稍泄露了她的酸楚，“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美人庄的一夜崛起，三番四次的信函相邀，朝廷的突然围剿，三人同时丧失记忆，及至那颗栩栩如生的精制头颅和钱殷的真实身份呈现眼前，一个又一个疑点，环环相扣，息息相关，越往里猜，越教人心寒。

舟槿抬头对上岳旻那几欲灼烧的视线，没有躲避，没有闪烁，坦然而平静，甚至还弯起唇角淡淡一笑：“是啊，我们今天就把一切都讲个清楚明白吧。”

岳旻紧拧着双眉不自觉地轻轻摇头，满目痛悲。这并非她想听到的话，她更希望听到她说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不欠她任何东西。

为何在动摇过矛盾过挣扎过之后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心时才告诉她这又是一个陷阱，又是一次算计，又是一场阴谋？

舟槿羽睫轻垂，似是凝神思考，良久才道：“该从何说起呢，嗯……既然施术者在场，就给她个炫耀独门秘术的机会好了。”说到最后，轻松一笑，竟像事不关己。

攥紧的拳头微微轻颤，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岳旻此刻反而平静下来，子夜般深邃的眼眸透出漠漠冷色，不看舟槿，只看钱殷。

接收到如此强大的寒气，钱殷纵然身居高位，伴君伴虎，自诩无所畏惧，此刻也不禁生出几分顾忌。但毕竟是在朝中站得住脚的厉害角色，几乎立刻便恢复常态，笑容可掬地道：“小舟讨厌得很，明知道本相最是谦虚，还说什么炫不炫耀的。不过几层暗示，一次催眠而已。”话语中分明透着洋洋得意之色。

岳旻神色略显不耐地道：“相国上陈奏章或差遣下属时也如此长篇大论吗？”

钱殷笑了，首次看到这样沉不住气的岳旻，知道她表面的淡然是佯装出来的，再看看舟槿一成不变的笑脸，不禁在心底感叹一声：这两人果然般配啊，都那么爱逞强硬撑。

“好吧，既然嫌我废话累赘，我就直入正题好了。那天就在你出庄追圈圈的同时，我先你一步拿着美人关的交易名单去找凌珑玲，并对她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暗示：朝廷此次劳师动众，志在必得，美人庄将从此绝迹江湖，舟槿在劫难逃。”

“她看到我送来的名单上写着好几个三品官员的名字，不疑有他，很容易便相信了我。”

“难道她就不曾猜疑你为何突然叛变？”岳旻忍不住问，她熟知凌珑玲的个性，虽然傲慢自负，却也心思缜密，骗过她并非易事。

钱殷自怀中摸出一枚玉印，笑而不语地递到岳旻眼前。晶莹通透的上等美玉泛着柔和的光泽，四只精雕猛虎盘踞其上，张狂威武，印鉴不但标着姓名更有皇家徽记，货真价实，无法仿制。

“我跟她说我是朝廷派去美人庄当内奸的，她自然信了。”

“那你为何不亲自将证据交给虎威将军，这可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平淡的诘问却让钱殷想起那个时候的凌珑玲，同样的问句，却带着盛气凌人的压迫感。

“文臣岂同武将，此事我若出面，定是要经刑部审讯的，虎威将军是朝野上下皆知的草莽勇夫，手握兵符统帅三军，即便杀俘屠城，主上也不好多言，遑论一个邪教魔头，所以我非但不能居功，更不能露面。”

“你的意思是，你一心只想灭掉美人庄，辛辛苦苦混进去搜集罪证却不要一分一毫的功劳？”

“凌珑玲当时也这样问过，比之你更咄咄逼人。”钱殷玩弄着股掌间的玉印，咧嘴笑道，“呵呵，我可是赌了一把呢，没作任何解释便离开了，要不要将罪证交给朝廷全由她的私心而定。”

岳旻感到心头微颤，下意识地想出口反驳，却又想不出言辞。

“可见什么正派正义，一旦涉及利益得失，还不是挡我者死？”钱殷轻蔑一笑，“人性本就自私，这没什么，岳姑娘何必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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