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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城宣深感这么下去自己要被调教成三好学生了,从前看到书呆子只觉得人家是脑子不灵活,跟顾简认识这么久,反倒越来越觉得自己虚度时间是脑瓜子有问题。
谭城宣非常负责地将人送到单元楼门口,正好碰到孟初远的车子从车库里开出来。孟初远放下车窗,皱着眉头看儿子:“怎么没骑车?”
顾简见谭城宣要开口,抢先回道:“车胎没气了。”
谭城宣一听就以为顾简是怕父亲担心,便也咽下嘴里的道歉,朝孟初远卖乖:“孟叔叔好。”
孟初远这才看清旁边站着的小伙子是县长儿子,连忙堆了笑脸:“城宣来啦,进屋坐坐吧。”说着就要推开车门出来。
谭城宣连忙道:“不用了叔叔,我是顺路送顾简回来,回家晚了我妈该着急了。”
孟初远也不再与孩子客套,跟两人叮嘱几句就开车走了。
谭城宣转头问顾简:“叔叔怎么半夜还出门?”
顾简声音冰冷:“关你什么事?”僵硬的语气吓了谭城宣一跳。他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顾简这么大反应。顾简转身往楼里走:“你回去吧,很晚了。”
六
顾简进门打开灯,不出意外的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小时候每次在黑暗里开灯看见有个人坐在客厅里都要吓得大叫,后来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顾雪照看见儿子,本就泪汪汪的眼睛又往下串泪珠:“小简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东西。”
顾简坐到母亲身边,抽纸巾给她擦脸,低声道:“我不饿,刚看见爸又出去了,你们不是才和好吗?”其实顾简并不想问,他清楚父母感情不睦的原因,也知道哪怕是一句不走心的话也能让两人翻脸。两人看似有很多缘由可以大打出手,归根结底却是一步错步步错。纠缠了大半生,每次吵架都不必问理由,因为任何事都有可能是理由。
只是顾雪照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顾简便给她这个渠道。为人子女,顾简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不会像他这样冷血,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人一出生,就注定了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包括自己的前半生。父母家庭、长相智商都是天定,拿着一手烂牌,只能顺着别人出牌,熬到时机到了,或许可以重获新生。
顾雪照开始抽噎着絮叨白天发生的事情,几乎是顾简所能预料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孟初远这次算是很克制,仅仅抽了妻子一巴掌就摔门出去。顾简年幼时总会将父母吵架的缘由归结到自己身上,于是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时而要在父母前面装傻卖痴博他们一笑,时而要拦住父亲不顾后果的拳脚。年纪稍长,顾简觉得自己羽翼渐丰,不再委屈自己演戏,并敢于挺着身板和父亲硬对硬,通常被揍的鼻青脸肿也不掉一滴泪。十二岁那年,孟初远趁顾简不在家,将顾雪照打的进了医院。人都会无条件的同情弱者,看着病床上可怜的母亲,顾简直接冲回家和父亲大打一架,客厅的茶几被十二岁的男孩一脚踢碎。顾简在病房照顾母亲,待她身体稍好,就逼着她离婚。顾雪照一旦露出退却的意思,顾简就拿离家出走要挟她。
那应该是顾简最接近幸福的一次机会。许是顾雪照被伤透了心,许是儿子的威胁起了作用,她同意离婚。顾简知道父亲不可能同意,要离婚只能打官司,他要求医院开伤残证明,陪母亲找律师。忙前忙后,可是小小的心里却涌动着期待与梦想。或许不久后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半夜被吵架声吓醒,不必再每天睁开眼都祈祷今天能顺利过去。
可就在顾简以为所有噩梦就此结束的时候,顾雪照因为孟初远的两滴泪就软了心,同意跟他回家。大半个月的忙碌都打了水漂。顾简当时在病房外看着屋里的母亲点头,整个人像被冰水浇了一身。安宁的日子唾手可得,可偏偏父母这样畸形的关系似乎永远都割不断。十二岁的顾简第一次感觉绝望,仿佛漫长的生命再无可期待之处。日后千千万万个白天黑夜,他始终要像过去一样,在惊惧中睡去,在噩梦中醒来。
顾简退出病房,飞速地跑出病号楼,一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不如就这么死了吧,一了百了。
顾简到底没有死,他在河边一直站到月亮升起,终究没有勇气跳下去。直到顾雪照嚎啕着找到他,抱住他不停大哭。嘴里不断地说你要吓死妈妈吗?
顾简一瞬间觉得母亲离自己很远很远,他从小看着母亲挨打受辱,不自觉地站在了她那一方,无条件的护着她,无条件的把父亲当做世间最恶毒的人。可是就在此刻,顾简突然想问自己,这样一个残破的家庭,真的仅仅是父亲一个人造成的吗?
顾简被父母拉回了家,走在路上,顾简自嘲地想:你看,你自己不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顾简的日子又恢复到以前。他开始去图书馆读一些深奥难懂的心理学书籍,也慢慢学着站在客观的角度来剖析父母的人生,逐渐明白了今日之果是往日种种所致,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这种冷静的旁观态度,也使顾简逐渐变得冷静疏离,不再盲目而又拙劣地去修补家庭。
世间的不幸有千万种,何必奢望人人都过的美满。
七
顾简早晨照例五点半起床,他车子放在学校,今天只能坐公交车去学校。出了单元楼,却看见谭城宣踩着单车在外面等他。
顾简有些不适应,谭城宣这人平日里热情无脑,满腔子热血激情,坐自己旁边就是个耍猴的笑果。可顾简十分不习惯和别人的接触过于频繁,特别是和同学,超出学校的接触都让他不自在。
“我没什么问题了,你不用等我。”顾简言简意赅的表达了自己观点。
谭城宣依旧露着灿白的牙齿:“我这赎罪不能只赎一半啊,反正顺路,你坐公交还得走好大一截路。”
顾简见他诚意十足,只好又跨上车后座。骑到昨日两人差点摔跤的路段,是一段上坡路,顾简明显感觉到谭城宣呼吸粗了。
“谭城宣,这段上坡我自己下来走吧。”
谭城宣正憋着劲往上骑,闻言也不回话,闷着头骑了五分钟终于到了平地,气喘吁吁地说:“顾简,我发现你这人特没意思,咱两好歹做了这么长时间同桌,也算是哥们了吧,你咋老这么客气呢?”
顾简心道怎么这么快就成哥们了,在他心里,谭城宣也就比班上其他人面熟一点而已。
到学校门口,顾简从后座跳下来,谭城宣锁了车,两人一起去早餐店吃早饭。顾简不挑食,确切来说他对食物没什么感觉,品不出好坏,填抱肚子就行。眼看着对面的少爷将鸡汤米线里夹杂的香菜和葱都挑出来,又把肉包子最外层稍硬的面皮撕下来扔掉,忍无可忍道:“你吃饭真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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