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时间很有限,她也知道的,本想着今天大宴宾客,至少能和沈澈有交集,谁知只在进门时见了他一面,之后便再也不见他的踪影了。
人就在长廊那头的花厅,其实相距不算远,但也隔着千山万水似的。下半晌她在园子里走动过,沈润倒是带着两位贵客露过面,沈澈却寂然无声,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好些事,总要遇上了方有开端,连人都见不着,她花再多心思也枉然。后来晚宴时分隐约听见他和同僚笑闹的声音,人虽在,可惜不得机会亲近。皓雪的心高高悬着,这一晚上心事重重,纵是坐在这里,也熬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她往门上瞥了眼,开始盘算着,是否应当走出花厅,走到可能碰上他的地方去。这是大好的时机啊,满京畿的达官贵人都在,如果趁此闹出点风波来,于她的名声有损,那么沈澈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娶她。她向往沈府的生活,向往一个那样完美的丈夫,她并不担心沈澈不会爱上自己,男人嘛,哪个会对送上门的肥肉置之不理?
姚家一共有九个姐妹,她自小活在八位姐姐的重压下,吃人吃剩的,穿人穿旧的,她厌恶这种拮据的日子,做梦都想离开姚家。因为身处环境的缘故,她懂得没有时机创造时机的道理,沈澈对家里人是不设防的,只要她假借芳纯的名义叫他出来,届时只要有一星半点落了人眼,那这事便可一搏了。
宴已过了一半,渐渐有人离席走动,她打定了主意正想站起身,见芳纯院里的丫头玉簟匆匆从门上进来,四周望了一圈,大约在找芳纯。没见着人,便朝她走过来,压声问:“姑娘,可见着我们太太?”
皓雪留了个心眼,迟迟摇头,“怎么了?”
“二老爷吃醉了酒,要回去歇息,我找了一圈也没找见我们太太,这可怎么好!”
玉簟愁眉苦脸,频频张望。
皓雪哦了声,转头瞧瞧汪氏,“母亲,那我帮着一道找找吧!”
汪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去吧。”
于是名正言顺地出来,名正言顺地往与东花厅相接的长廊上去。才走到半道上,就见一个小厮搀着摇摇晃晃的沈澈走出了隔扇门,她心头一紧,忙迎上去,轻声道:“姐夫,你吃醉了?”
沈澈慢悠悠抬起眼,长而浓的眼睫交错起来,含出一点迷蒙的缱绻。醉了的男人没有锋棱,甚至迷迷糊糊带着孩子气,动作缓慢,眼神也缓慢,一慢,就有种多情的况味。
他轻轻喘了口气,唇角微仰,“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噢,原来你在这里,多少有些意外,加之唇角若有似无的笑,也许还隐含着惊喜。
女孩子想得一多,自己就能编织出一场华丽的梦来。他忽然踉跄一下,小厮搀扶不住,她自然要伸援手。触到他身体的刹那,才发现他是个鲜活的、触手可及的人。
他身上的酒香,臂弯的温暖,这些都令她心跳大作。她努力克制住羞赧和雀跃,温声道:“姐夫,我送你回去歇着。”
他像是迷糊了,嗯了声,半倚着她,脚下蹒跚着往园里去。穿过随墙门,他的书房就在前面不远的小院。那院子玲珑得很,环境清幽,平时除了洒扫的人,也没有小厮丫头看守,同前面的热闹喧哗比起来,这里静得叫人有些心慌。
只是这静,却正合她的心意,先前的暗中盘算,哪里及天意顺理成章。酒醉了,一切便说不清了啊,届时她有了难言的委屈,沈澈对她便没有怨怼只有愧疚,到那时候芳纯莫说独占他,就连留在沈家都难了。
人到了雕花门前,她并未松手,待小厮去开门,然后吩咐:“让厨房煎碗醒酒汤,再上前院瞧瞧二太太找见没有。”
小厮有些迟疑,“姑娘,这不合礼数,还是小的来吧……”
她笑道:“不碍的,都是自己人,说什么礼数不礼数。你们府里我不熟,原该我上厨房去的,又怕找不着地方。”
她是客,怎么能让人上厨房呢!小厮没法儿,只得道是,“那就偏劳姑娘照应了,小的这就去办,等找见了我们太太,即刻让她来。”
皓雪点点头,看那小厮快步去了,自己搀着沈澈进了屋子。
书房的东梢间里有床榻,她扶他躺下,替他脱了鞋,他仰在枕上昏昏欲睡,就着檐下的灯光看,那英朗的五官,在朦胧的光线里格外温和柔软。沈家兄弟的相貌确实无可挑剔,她还记得当年他来下聘时的样子,那时才起复,官阶还未到都使,穿着一身寻常的袍衫,也挡不住眉眼间的磊落。亲戚中有姐妹成婚了,那个新女婿便要接受所有人的检阅,自己家里不是没办过婚宴,可是那些姐夫里头,却没有一个能赛过沈澈。
所以少年时的执念最难解,那时躲在柱子后的惊鸿一瞥让人情根深种。姐夫这个字眼总有玄妙的牵连在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隔了一层,却隔靴搔痒,越搔越痒。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姐夫?”
他动了动,偏过头,依旧沉沉好眠。
她慢慢扶着床沿凑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说:“你是真睡,还是装睡?这里就只有我和你,何必装呢!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大家子,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你沈家门庭里,难道容不下我么?澄冰,只要你答应,我会同姐姐好好相处的,绝不争风吃醋,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你总在外头奔忙,多一个人伺候你,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对你暗示了多次,你还不能领会我的意思,难道你是个榆木疙瘩么!”
她说得幽怨,可他依旧无知无觉,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她不甘心,站起身低头看着他。事到如今机不可失,也许再过一会儿芳纯就要来了,不说生米煮成熟饭,只要让她看见,误会了,那么沈澈就得八抬大轿,把她抬进门做平妻。
天寒地冻,但颊上滚烫,她甚至有些晕眩了,双手颤抖着,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那件云锦的小袄落在足旁,黑暗里像盘踞的乌云。中衣下的皮肉上顶起细栗,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她心沉似铁,咬着牙解下了腰上的裙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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