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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笑了。当晚二更后,高俅轻车简从,只是青衣小帽,到粱邸来赴约。粱师成在后园万石轩里等侯。这万石轩是江南敬献花石纲的剩余太湖石布置的,将千万块太小石头,堆成一座石林。石上遍植藤萝,石缝里杂植花竹,一条鹅卵石曲径,在石笥峰里弯绕着前进。那里有座小轩,四周雕花格扇,都把绿纱来裱糊了。青罗翠竹,依了高低的石堆,把这座小轩,恰是掩蔽得棱角不露。两个小侍掌了两盏红纱灯,引导了高俅来到石林里。粱师成身穿紫罗衫,不戴巾帽,拴了个朱色幞头,前面一个垂髫侍女,高挑一盏长柄琉璃灯,雪亮地照着主人迎将出来。高俅先拱手笑道:“太尉宠召,殊不敢当。”梁师成笑道:“敬备菲酌,聊申谢意。并未邀约第二宾客,足可与兄把盏细谈。”说着,挽了高俅袖子,一同进得轩里来。这里是紫帷低垂,红烛高烧,小阁中间,设了乌木圆案,对案各设了一张虎皮乌木围椅。桌案四角,四架雕金镂漆高到五尺的烛奴,上面红晃晃的烛焰,照着案上一席盛馔。四个侍女穿了长袖彩衣,分立在前后右右,所有健壮男仆,都已退了出去。静悄悄的没有一些说话声音,只是那石林里的竹枝竹叶被风吹着,有些悉悉瑟瑟的声音。高俅进得屋来,先有三分愿意,觉得梁师成是心照了。高俅二更来到梁邸,四更方始回去。在梁师成送他走出石林的时候,却这样道了一句,“童大王与小可有姻娅之亲,总可商量。”他们这四万贯金珠,一席小酌,便换掉了雄州八千人马。
第十八回闻边警州官弃城走见露布好汉结队来
在东京北方,一千里外的雄州,眼巴巴地一文一武,等着枢密院的批文。只待公文回来,便要厉兵秣马,大大地整顿一番武备。不想公文去了两月,如石投大海,一些消息也无。董平是个武人,却不能象知州奚轲那般耐烦,便和他商议,先尽了本州的力量,操练五百名马兵,一千五百名步兵,免得一旦边境有事,束手待毙。奚轲到任以来,竟不曾一次好生生地搜括些民间金银。把衙中吏役厮混得熟了,地方情形,也多般知道了,便想在地方上弄些财物出来。也正是弄了几批到手,觉得有些甜头。却不忍将出来作公事使用。
这一日董平为了操练人马情事,特来到知州衙里进谒。奚轲和他已是十分相熟了,这时方在内堂个人小酌,正自无聊,便请董平到内堂叙话。董平掀帘而入,早见侍役已在案边设下了一席客座。奚轲起身相让道:“董都监来得甚好,衙内两个差拨,由乡间回来,带得湖泊里新得的野鸭和青鱼,颇是鲜美可口,现在野鸭烹调得来了,青鱼尚在煎熬,坐下来先吃两碗酒。董平叉手站在一边,看着桌上摆了一席盛馔,便笑道:“州宪却是快活,卑职却焦虑得紧。”奚轲道;“董都监也特多虑些个。现今童大王去到太原,正要向金国索回蔚、应两州,飞孤,灵正两县。惩地时,这燕山西角,收回来一大片土,易、涿两州,益发缩入内地。易州还不妨事,我这雄州却怕他怎地?这早晚枢密院批文,总该来到,终不成这雄州是我姓奚姓董两人的,蔡太师、高太尉却不来理会。”董平道:“虽是批文必会下来,但小可看易州的郭药师,居心反覆,却不是个好人,雄州城里只四五百军马,还是小可来了才训练得的,万一四境有事,如何抵御?便是这附近州县盗匪如毛,一日若来打城池,也不易对付。”说话时,两人重新入座,侍役在一旁筛酒。奚轲道:“董都监以先也曾说过,可以练两千军马,却怎地还不曾着手?”董平笑道:“州宪真是个书生,却把练兵马看得挑水砍柴也似容易。械杖粮秣,那一项不须财帛采办?州宪一文不曾拨付,却教卑职如何训练军马?”奚轲道:“却不知道需用多少银两?”董平道;“若不在民间征收用品,先就要拿出一万两银子来。”奚轲道:“恁地要许多银两?”董平道:“州宪明鉴,现今训练两千军马,一名兵勇,将五两银子来采办兵器盔甲粮秣,似乎不多。”奚轲道:“雄州这个荒县城,那来这多银两?“董平道:“闻得一个月来,州宪在民间却也征收了些财帛。偌大一个州郡,不见得搜罗不出一万两银子来。”奚轲道:“便是在本州筹划得一些银子,州衙里却也须使用。”董平见奚轲不认可,也就只得闷闷地吃着酒。纸窗外面,几阵寒风,吹得呼呼有声。侍役掀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下,缩着脖子回转身来道:“外面好大的雪,飞着鹅毛也似的一片。”奚轲身上,正披着貂皮袍子,自不十分怯冷,便叫侍役叉起帘子来,向外看雪。只见廓外天空,雪花飞着白茫茫一片,犹如撒下一场白雾。檐前阶石上,早是让积雪堆着几寸厚,不见一些污秽痕迹。董平笑道:“州宪看雪甚有兴致,得了诗句也无?”奚轲端起酒盏吃了一口,笑道:“董都监,你休来打趣我。你看现届隆冬,冰雪载途,怎样行军?便是金人有意犯境,这般时候,他自行动不得。”董平道:“此事恐不尽然,塞外生长大的金国人民,却怕甚冰雪?”奚轲道:“虽然恁地说,究竟冬季行军不易。”董平见他眼望了天空的雪阵,手扶了酒杯出神,心上老大不高兴,却又没甚可说的,也只是望了雪吃酒。
这样约莫筛过两三遍酒,却有一个押司匆匆跑了进来,见了奚轲,躬身禀道:“启禀相公,有东京八百里加紧文书投到。”奚轲听说,大吃一惊,见押司手上捧了公文,赶快起身来接。袖手一拂,却把一杯酒打翻。他来不及理会,便站着拆开公文来看,侍役来擦抹桌面,董平却坐在对面向他偷觑。却见奚轲两手捧了公文,纸张兀自抖颤,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神色大变,料着这里面必有重大事故。这就眼望了他,看他怎地发话?奚轲将那公文反复看了几遍,却把手来拍了桌案道:“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董平道:“公文中的事可告知卑职否?”奚轲道:“这里面的事,正应当与董都监商量,再作处置。”说着,便将文书递过来。董平接着看时,函上的头衔是平阳郡王府发来的,正是童贯的言语。那上面大略说童奉旨到太原,和金邦粘没喝商量变割两州两县之事,粘没喝自云州出兵南下,直叩雁门关,反遣使到太原,索河北、河东之地,约定两国以黄河为界。童以事大,星夜赶回东京,面奏圣上。朝廷以事出莫测,亦无良策。现金人旦夕进逼太原,前途可虑。燕北金兵,料亦早有准备,期与朔代之师呼应。雄州旧日边界,闻防守甚为单薄,亟应早为之计。易州郭药师形迹暖昧,如有所蠢动,星夜飞报。董乎将这文书上文字看过,却不免冷笑一声,把文书依旧交还了奚轲。却坐下端起酒来吃了两口。奚轲知道他是忠义之士,自来雄州.屡有策划,都不曾施行。这一声冷笑的意味,如何不省得?便道:“金人贪得无厌,却是让人预料不得。董都监有何良策?”董平瞪了眼道:“适才小可向钧宪商议筹饷练兵,知州相公兀自宽慰了自己,道是冰雪载途,金人行军不得。”奚轲面皮红了,低头默然了一会,随着又陪笑道:“小官是个无用书生,军旅之事,未之尝闻。务望将军以国事为重,不吝指教则个。”说着,倒站在席前,奉了一个揖,然后复坐。董平道:“小可若不是以国事为重,怎地会丢了安乐的中原,却到这边境雄州来?知州相公却也休忧,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壅,万一有事,董平当死守这座城池。好在燕山一带,还没有曲静,料想操练两三千军马,还来得及。沧州,大名两处的守城将领,有小可的义友,小可自当修书两封,以解缓急。至于本州操练军马的饷银,还得州宪筹划。奚轲道:“一万两银子虽或不易措手,几天之内,小可一定筹出半数来。”董平道:“州宪能筹出多少饷银来,董平便练多少军马。现在只能上复州宪,操练一千军马。”奚轲低头想了一想,因道:“董都监尽管极力招募人马,便是本州筹划不得许多银两,正象董都监所说,附近州县,总可略通有无。”董平道:“卑职立刻回署去着手策划,静等州宪将银两拨到,以便打造兵器,囤聚粮草。”奚轲连连称是,只管拱揖。董平料着知州也作不了甚的好主张,自告辞回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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