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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五鼓早起,怕象昨日也似,大路会让难民阻塞了,不等天明,两人就向东京投奔。这时,东京城里,人民益发慌乱,东南城角,但见纷纷的难民扶老携幼,向外奔走。史、戴二人下马,拥挤了半日,方得进城。看各街巷时,两旁店铺都关闭了,街上空荡荡的,很少的市民行走,往日那旗盖车马,簇拥着贵人来往的事,却不再见。有时遇到一队缉捕使营官兵,不过三五十人,歪斜着扛了兵器,个把军官,垂头丧气,骑马压了他们走。史进在马上向戴宗道:"他们还要缉捕些甚的?恁般狼狈的队伍,兀谁又让他缉捕了?"戴宗道:"我等且见了张青、曹正问明了东京情形,再作计较。"说时,两人将马加上一鞭。这城里街道,却比郊外还宽绰好走。不多时,来到小蓬莱门首,见外层店面都上了门板,只开了中间一扇门进出。两人将马拴在廊檐柱上,解下包袱,踅进门去。里面黑洞洞地见炉灶无烟,锅盆碗盏全放了不曾动用。柜台上也没有人,空放着笔砚算盘。戴宗喊了一声张家阿哥,只见母夜叉孙二娘上身卷了衣袖,下面露了叉脚裤匆匆迎了出来,因道:"两位叔叔如何在这个日子来到东京?便是我家老小也早晚要走。不见这店里已歇了生理?"史进、戴宗都放下了包裹,向孙二娘唱个喏。史进问道:"张兄和曹家贤弟都出外了吗?"孙二娘唤着店小二过来,替两人接下了包裹。因道:"两三天未曾作得生理,楼上下都空着,两位叔叔请到楼上暖阁子里坐地,让小二舀盆热汤来,先洗了脚,且慢慢地谈。这几日来,东京着实一言难尽。"她说着话,将二人引人到暖阁子里,洗了手脚,泡上茶来款待,又着小二将两骑马引到后槽里去喂草料。史进道:"大嫂且休忙碌,端的曹、张两位何在?"孙二娘坐在旁边交椅上,先叹口气道:"我等不在朝,替不得赵官家出半点力量,眼见这花花世界的东京,早晚拱手让之他人。大郎和曹叔叔,终日便是恁地说。上次杨雄哥哥来此,认得那酸枣门外一个太学生陈东。他也常引着三朋四友到这里来吃酒。他虽是个书生,却有心结纳天下英雄豪杰,每次来吃酒,大郎道他是个志士,肩膀上有担当,是个不怕死的汉子,向来未收他酒钱。宋江哥哥也十分器重此人,常有书信来,由这里转交过去,以是彼此来得亲密。这儿日看到风势益发紧,他二人却每日到酸枣门外去向他请教。今日一早又去了,兀自来回。那陈先生他道是:你等在梁山上聚会的日子,曾标榜着忠义,于今社稷危殆,四方有志之士,都要来勤王。你等自号忠义之士,现在住在东京,见了这样一个能尽忠、能取义的机会,难道倒罢了不成?"史进听到此处,将手拍了桌子道:"极是极是l我等厮杀了半辈子,在中原自家人面前,称得起顶天立地汉子,眼睁睁金人要进犯都城,我等又正在这里,若不做些惊人勾当,人家却不道我兄弟本领只省得唬骇自己人?"
他拍桌时,却把桌上一盏荣震倾了,满桌面是水溃。孙二娘站起,扶超桌面茶碗,擦抹水渍,笑道:"可见呢,我家大郎却正和史叔叔一般见解,他着我把老小眷属即日进往邓州去,却自要和曹叔叔守在东京,早晚有勤王兵马到来,且去投效。奴却不是个怕事女人,自也不愿走,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往年拼了这条性命,强盗也肯当。于今既受招安了,在大敌当前的关头把性命来换个万古流芳,有甚不愿?却是奴不走时,这数家老小,十分累赘,以此踌躇不决。"史进道:"我也听得这陈东是个汉子,颇想和他见上一见。就请嫂嫂拿些酒饭来吃,饭后,我们便向酸枣门外去寻找曹,张两位,益发见那陈先生。"戴宗笑道:"大郎便是恁地性急。我等也须打听清楚了东京甚等情形,却再作计较。"史进道:"正因为要打听东京情形,才去见那陈先生。他是个太学生首领,有道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他久居东京,又是个留心朝事的人,他一向和我兄弟交好,不向他打听,向兀谁打听?"戴宗笑道:"大郎道得也是。"孙二娘见他二人一般说了,便亲自下厨,捡了些现成鸡肉,蒸热一大盘馒首,送到桌上来,却只打了两角洒,筛上两碗,便没了。她笑道:""不是不将酒两位叔叔吃。初次去和那陈先生见面,休失了礼仪。东京这般乱腾腾地,吃得酒气满面去和人谈国家大事,也让人笑话。下午回来时我自备大坛酒来和两位洗尘。"戴宗点头道:"也好。"史进瞅了孙二娘道:"这一桌菜,嫂嫂便再赐两角酒来吃也不妨。"孙二娘道:"于今东京戒严,城门开闭得早。休只管在这里贪杯,早去早回。"史进推开酒碗,站起来道:"大嫂说得是。"于是吃了几个馒首,洗罢手脸,整齐了衣冠,和戴宗向酸枣门外走来。
路上问着陈东居住时,百姓都称着陈先生,不叫他名字。便有好事的,直引了二人向那住宅来。史、戴走到门外,不敢造次进去,便叩了几下门环。一个小童出来,拱手问道:"二位要见陈先生?"戴宗道:"烦劳通禀一声,戴宗、史进现自河北绕道京东来京,特来拜访。"小童进去,不多时,只见一人,头戴方巾,身穿蓝布羊裘,清瘦脸儿,略垂三缕髭预,匆匆迎出来。戴、史二人躬身唱喏道:"来者是陈先生?小可特来拜访。"他奉揖道:"小可便是陈东,有劳下顾。曹正,张青两兄,方在此地,请屋内拜茶。"于是引了二人客堂里坐地。张、曹两人由屏风后转出来,彼此握手言欢。
史进见这屋里,虽是些白木椅榻,却是图书满架,壁上挂了剑,案上列着琴,地面上扫得一些尘屑也无,并无逃难情景。陈东将四人让在客位上坐了,自在下面交椅上相陪。拱手道:"戴、史史两位从河北来,必知那边金兵情形,小可正急欲明白此事,端的金人形势怎样?"戴宗因把卢俊义、柴进等人在沧州,冀州一带与金兵相持的情形说了一遍。因道:"合我们弟兄所部的人马,不上二万,言战,缺少马队冲杀,言守,缺少粮草接济。便是恁般困苦,也牵制金兵东路十万之师,不敢一鼓南下。若是再添得三五万人马,能够策应河东河北两面,东京那会有事?"陈东两手按膝,正襟危坐,听他叙述。听到董平、柴进、宣赞、石秀、郝思文、朱武、陈达各种舍生取义的行为,不住点头,拍膝双息。因道:"不想为国家保守疆土的,却是你们。"听到卢俊义几乎生擒斡离不,郝思文摆阵吓倒金兵,又鼓掌称快。接着史进告诉他窘辱童衙内的事。陈东道:"此事自也痛快!现今开封府尹聂昌,却是他们一党,他现在作官,也骂着蔡.高之辈,只是他们真心难说,将来,也未必就奈何了他。"史进道:"我等正要来请教陈先生,东京现今情形怎地?"陈东道:"当今圣上却也有心图治,好在蔡京父子童贯,朱缅这些奸人,都已狼狈逃走。兵部侍郎于今换了李纲,听说他劝圣上死守京城,和金兵一战。西路大兵种师道、姚平仲部伍,总也是精锐之兵,不日便也到京,事情大有可为。便是区区不才,便也打算拼了这条性命,作点挽救危亡的事情,已经修写好了一篇谏书,待得明早圣上临朝,当邀台在京的同学书生,伏阙上书。现今圣上,已下诏求直言,陈东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自不能舍却这个机会。"戴宗拱手道:"陈先生上书,必有救亡妙策,可说给小可们先听听么?"陈东道:"欲御外悔,必先除内奸。国家到今日这步天地,都是群奸败坏纲纪所致。不除内奸,一则是民愤难平,二则是志士难起,三则是无以表明当今威精图治之心。我这书内,便是请圣上杀了六个奸臣,以谢天下。六个奸贼是兀谁,是蔡京、王黼、李彦、童贯、梁师成、朱缅。这六贼只有李彦还在朝,未解相印,这早晚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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