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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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恨已铸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止”字，孔四贞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已经好长时间了。旁边的乌苏看着她，想劝她却无从劝起，看着她憔悴得失去生气的样子，忽然涌起一股酸痛，禁不住紧紧抱住她哭了起来。四贞茫然道：“你哭什么？死对我来说，倒是一种解脱。你看，这十年来，我每天划一道，已经画满了一面墙，再活下去，就没有地方可以给我画了。”乌苏哽咽着拼命摇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把四贞抱得更紧了。四贞凄然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话没有说完，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厚清朗的声音，含笑道：“谁说的，这世上还有一个对你好的人呢，亏他还辛辛苦苦地马上跑回来救你，这么快就把他忘了不成？”——白衣的少年正张开双臂，含着温柔的笑意站在那里，在点点烛光的照耀中，给人无比安心的感觉：“你要的阳光我给你带来了。”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四贞泪如雨下。透过迷迷蒙蒙的泪眼，她看到容若一步步走到近前，从怀里取出一块红丝巾，轻柔而细心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乌苏嬷嬷连连在一边比划着，一脸惶急。“乌苏嬷嬷，你别担心，他是好人。”四贞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已经带了笑，几滴泪水从丝巾下面滑落下来。伸出手去，但觉一只温暖修长的手马上握住了自己，耳边听得容若道：“跟我来。”乌苏嬷嬷待要拉住她，却哪里拉得住？容若牵着四贞，快步走到甬道口，突然伴随着一声闷响，一阵山摇地动，差点便站立不住。正在猜疑间，四贞已经一把拉下蒙眼的丝巾，平日七情不动的面上竟显出几分惶然：“糟了，他们来封陵了！”仿佛在为这句话作注脚一般，随着另一声闷响，无数砂石走砾从甬道口掉将下来，石门也摇摇欲坠，渐有下沉的趋势。四贞瞧在眼里，脸色越发煞白。容若迅速判断出形势，右手环着四贞，回头示意乌苏嬷嬷跟上，急声道：“我们快步冲出去！”三人一溜小跑，跑到石门前矮下身子，险险地钻了过来，便听见“轰”的一声，石门在身后重重落下，甬道已经关闭了。四贞回过头，想着石门内就是自己幽闭了整十年的地方，不由千思万虑，难以自禁。乌苏则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容若看着眼前只是出了甬道，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而脚底隐隐震荡，两旁墙壁细尘不住地簌簌往下落，多停留一分便多一分的危险，顾不得多说，脚底顿得一顿，便牵着四贞毫不停留地继续往前跑去。眼看再往前跨上几步便逃了出去，容若忽然慢下步子，停了下来。伴随着“剁剁”砍绳索的声音，一个熟悉的破锣嗓子传了过来：“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大姑娘绣花啊！”冤家路窄，居然是连着追捕他两次的皇陵守卫军将领达里。苦笑了一下，还真难办啊。容若低头，却见身边少女的眼中清清澈澈，平静逾恒。似乎感觉到了容若的不解，四贞抬眸一笑，竟有一丝隐隐的喜悦在里面。心中动了动，容若胸口一热，握住四贞的手紧了一紧，整个人也随着平静下来。沉浸在瞬间产生的奇妙感觉里，容若和四贞都没注意到，一旁的老嬷嬷看看他，又看看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抓住四贞的另一只手一把放到容若的手掌里，然后蓦地跪倒在地上，朝还摸不清状态的容若磕了一个头，便毅然地朝着出口直直冲了出去。“乌苏嬷嬷……乌苏嬷嬷……”少女在后面大声惊呼。地宫入口处，几根粗麻绳盘在巨大的滚轴上，利用山石的重力将入口石门高高悬起。达里站在几个士兵后面，正在骂骂咧咧地催促临时转行为机械工的士兵们赶紧砍断绳索。每砍一下，石门连着皇陵便飞砂走石，摇摇欲坠。达里突然被入口石门里冲出来的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影惊呆了。那道人影冲得极快，眨眼的工夫已跑出好远。“追上去看看！”达里一挥手，率先追了上去。不一会，士兵们都跟了上来。火人很快不支倒地。这时，达里也已率人赶到了跟前。有两个乖觉的小兵从近处打了水，瞅准人影便泼了上去。火光熄灭，达里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颈转了过来，不觉呆住：“乌苏嬷嬷……”却见那乌苏奄奄一息，强睁着眼睛看了达里一眼，头一歪，已经咽气，嘴边竟还挂着一丝微笑。琢磨了半晌，不得其解，达里索性不去理它，带了人依旧回去。入口处盘着滚轴的粗麻绳再砍得几下，“啪”一下断裂，石门没了悬挂之物，轰轰隆隆地往下便落。一声惊天动地的触地声响过，皇陵已封。当康熙在小路子的带领下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情景。明知是鳌拜下的命令，但是一步来迟，错恨已铸，再要迁怒也是无益。康熙长叹一声，看着封死的皇陵，眼眶中隐有泪光。此时，康熙以为已经沉玉埋香的四贞，和容若已经及时逃离了地宫，正在前往客栈的路上。“准备好了吗？”容若专注地看着四贞，问道，只等她答一声“准备好了”，便要解下她眼上蒙着的红丝巾。蒙着眼的四贞，透过丝巾，瞧出去的世界绯红一片，夹杂着点点光斑浮动，竟像梦里常常见到的万里桃花，心中既喜且惧，好不容易重见人世，却突然有了些近乡情怯的念头，倒是不敢就把丝巾一把解下了。听到容若问话，先是点点头，等到容若的手已经触及丝巾，慌忙又摇摇头，半晌，才又小声“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闭上眼睛等待片刻，便觉得丝巾已被解下，眼眶上被仲春的阳光照得热热的。任由容若牵着往前走了几步，只听他说，“可以睁开眼睛了”，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容若的手用力抓紧了些，感觉他就在身边，无形中心里仿佛增添了许多力量，四贞缓缓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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