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文学

第2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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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相逢未嫁时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贞儿，看他那般对你，你现在的生活该是幸福的吧？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了。”望着手里的明珠，容若喃喃说道。然而，就在容若准备离开的这一刻，他忽然看到了一顶轿子。因为容若不欲让人知晓，所以特地选了一个偏僻的边门出府。而那顶轿子正是从边门出来，由四个苗兵抬着，旁边还跟着两个带刀苗兵。最让人奇怪的是，居然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丫鬟。容若看了一眼，突然站住，皱眉回想道，那个丫鬟的样子好面熟啊。——是先前四贞房里的两个小丫头之一！容若浑身一激灵，再细细地回想一遍适才的情景，脑中隐隐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回转身，那顶轿子走得极快，半晌已在百步开外，眼看就要融入到下半夜的溶溶夜色之中。容若放轻脚步，远远地跟了上去。怎么这么远？容若跟在那顶轿子后面，越走越偏僻，不知不觉已出了桂林城，而眼看着四周蔓草丛生、怪石嶙峋，竟是入了山。前面数人始终不响，只是闷声疾走。这让容若惊诧之余，越发肯定其中有古怪，很有可能正如自己所猜想的，是最糟的那种情况。当容若看到浓夜里一座小木屋的轮廓时，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到了。容若躲在一边，眼看着小丫鬟打开轿门，从里面搀出一个女子，走进了木屋里面。随即，蜡烛的黄黄的光在屋里亮起来。六个苗兵依旧抬轿子往回走去。等苗兵去远，容若从藏身处出来，到木屋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你们又回来做什么？”来应门的是那小丫鬟，显然以为是那几个苗兵回来了。容若不待她看清楚是自己，早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推门进去。里面，那个俊丽无双的女子正沉眸相望，目露惊喜，正是四贞。上前几步，走到四贞对面，又悲又笑地看着她，容若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真傻，早该从你的反应中知道的。还有你掷那珠子，显然浑身没半点力道。他们究竟把你怎么了？”一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四贞的手，说完后却又马上醒悟过来，放开了。四贞却似没察觉到似的，疾声道：“容若，没想到真的是你。那天，我在这里听到你在悬崖下面吹《相见欢》，就知道一定是你来了。可是，容若你一定要马上离开广西，我被他们劫持了，又下了蛊。现在这里太危险。”容若一愣，随即道：“好，马上离开这里。不过，我们一起走！待会儿，你再详细给我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罢，还是伸出手去，牵着四贞便往外走。然而，刚来到门前，容若和四贞便本能地嗅到一丝危险的古怪气息。推开门，外面不知何时竟已被两队兵丁包围，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延龄和依娃。看着容若和四贞手牵着手，两人都是脸色一变，看向容若的目光又冷了几分。“荣念真，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垂死挣扎？”延龄沉声喝道。依娃往后掠了掠颊边的两缕乱发，一手叉腰，袅袅婷婷地走出来，嘿嘿两声，即使在夜色里也看得出她脸色铁青，只听她道：“你骗得我好！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莫忘了，孔四贞被我下了蛊，只要我想，时时刻刻可以让她生不如死！”沉着脸一跺脚，便听四贞闷哼一声，弯下腰软倒在地上，咬着嘴唇忍痛没有叫出声来，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四贞！”“贞儿！”延龄和容若同时惊叫出声来，又同时往对方看去。延龄听容若叫得亲热，不由横了眉，双眼似欲喷出火来。本来双脚已往前迈出去，登时定住不动。容若“贞儿”两字脱口而出后，马上觉得不好。看到延龄的举动，更是后悔。然而现在却也顾不得这些，急急俯身扶住四贞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眼看四贞脸儿发白，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感到心内也如同万蚁钻心一般。站起身来，缓缓朝身前看过去，刹那间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却是无数如何今天都是难了之局。事情到了这一地步，看来只好使出最后一招了。如果这一招也不灵，此次广西之行便成了一个完全的死局。想到这里，容若把手探进怀中，掏出康熙给他的密旨，运足气力大喝道：“皇上圣旨在此，孙延龄接旨！”乍听此语，延龄脸色一变，却见依娃手一挥，身后一队苗兵已齐齐放箭，在容若身前整整齐齐插成一排。“便是康熙亲自来了也没用，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依娃说罢，转脸望向延龄，低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孔四贞和这荣念真明显以前就认识，恐怕‘荣念真’三字也是化名，念真念真，嘿，只怕念的是孔四贞的‘贞’字吧。”延龄狂怒，只觉得受骗和被羞辱的感觉充溢胸中，看着面前丰神如玉的男子，越想越是不堪，恨恨上前，一把抓过容若手中圣旨，撕得粉碎。接着俯下身去抱起四贞，冷冷看着容若，下令道：“带人回府！”次日，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传开了。和硕格格孔四贞亲自召集广西军，宣布反清投吴，广西军从此编入吴三桂麾下。桂林城上的龙旗降下，统一换成了“吴”字旗。八百里加急飞快地由广西出发，日夜不停赶至京城，朝廷震动。康熙当即调兵遣将，要奔赴广西救出失陷的拉旺和容若，并就近牵制广西军。

卿本佳人

天刚蒙蒙亮，纳兰学士府的后门便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一个纤瘦的人影，手里挽着一只蓝布包袱从门里闪了出来，一边偷偷往后瞧着，似乎生怕被人发现的神情。然而走了没多久，快到巷口的时候，蓦地低低地惊叫一声：“绿奴，你怎么在这儿？”出落得娇俏可人的小丫鬟绿奴赫然手上也提着一只包袱，却正在巷口站着，明显是在等人。“小姐！”绿奴慧黠地一笑，看着面前一脸吃惊的娇弱女子，纳兰家的少奶奶雨婵，娇俏的声音在将近黎明的天气里听起来，又爽脆又喜气，“自从听说广西降吴之后，连着几天都只见你心神不宁的。这两日又偷偷地瞒着人收拾行李，我就知道你打定了主意要去寻少爷。昨晚你让我早睡，却不知我早看到你留信给老爷、夫人了。”牵着雨婵的手，说着，眼圈一红，“从小到大我都没离开小姐半步，这次你有孕在身，又要走这么远的路去广西，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单独把我留下的。”雨婵怜惜地拍拍绿奴的手，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只因为这次远行不比寻常，怕你跟着我有危险。你既然不愿意离开我，我们就一起走好了。”绿奴闻言大喜，开心地道：“小姐，太好了。”伸手接过雨婵手上的包袱，孩子气的脸上满是笑容。主仆俩在琐碎的对话中，逐渐去得远了。天色也一分钟比一分钟更加亮起来。“姑娘，你要的衣服给你拿来了。”桂林城内延龄将军府一个幽僻的两分清雅、奇诡倒有八分的院落，最里面一进依娃的闺房里，一个苗女拿着一套服饰向依娃禀报道。“放下吧，你可以出去了。”屏风后传来依娃欢快的声音。苗女依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的时候还在奇怪，姑娘今天为什么会让她找来一套汉人的服饰？那套衣服那么奇怪，倒像是将军夫人平时的穿着打扮。依娃刚沐浴完，赤裸着身体走出来，抖开那套衣服，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将衣服披在身上，轻轻地旋转了一圈，穿上，依娃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着自己。良久，依娃突然“扑哧”轻笑出声来，看着仿佛变了一个样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我就要让你看看，我哪一点比她差呢？她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直至不见。命人打开大牢，依娃来到最后一间屋子。隔着栅栏望去，容若闭着眼盘膝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墙壁。周围都是肮脏的，然而这清俊男子不染一尘，宛如出自污泥却依然皎洁光华的莲。依娃就那样看着，突然感觉到这男子就算在再不利的环境中，也还能保持自己的高贵气质，让别人自惭形秽似的。看了会儿，见容若还没有睁眼的意思，依娃轻轻咳了一声，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听见咳声，容若面色一动，却还是没有睁开眼来。站在容若面前，依娃柔声道：“你看看我。”感觉到话里充满的雀跃和期盼，容若忍不住抬眼看去，首先进入眼帘的赫然是四贞最爱的一角翠衫，容若蓦地一惊，颤声道：“贞儿？”马上意识到眼前明明是依娃，自己一时心神激动叫错了人。依娃着意打扮，虽然要的不是这个效果，但是总是沾了点边，心中微微有些气恼，却也不在意。就那样张开双手在容若面前转了个圈，笑问道：“难道我这样不美吗？”容若不知道依娃此番来到底是什么用意，一边思忖，一边随口答道：“卿本佳人，穿什么衣服都美。可惜。”虽然依娃是站在敌对立场，正因为她的缘故使自己身陷囹圄，却不知何故，记着初识那天在山谷里临水长谈的情景，心中并不是十分怨恨她。后面一声“可惜”是怜惜她“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意思，然而容若为人，面对一个年轻姑娘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这等刻薄话来，于是只道“可惜”便住了口。依娃领会不到容若的意思，只听到他夸自己美，不由十分开心。苗女性情本就直爽，依娃不禁将自己从见到容若开始的一番心事全吐露了出来：“我真高兴你会夸我。从那天刚见到你起，我就觉得和你说不出的投缘。从来男人看到我，都只想到要得到我、占有我。只有你眼神那么清澈，和别的男人都不一样。虽然你是朝廷的人，虽然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人，可是她毕竟已经嫁了人，你就不要想她了罢。现在因为保你的缘故，孔四贞已经下令反清降吴，吴三桂的部将吴世琮早就来到桂林，和孙延龄达成了协议。吴世琮一直让我杀了你，可是你放心，我不会听他的。你也不要回京城了，只要你答应站在我们这一边，我自会让他们把你放出来，到时，我们一起做一番事业，好不好？”说到后来，不禁蹲下身来，双手抓住容若的一只手，捧在自己面前，满脸放光，充满了憧憬。尴尬地抽出手，容若真是啼笑皆非。莫名其妙地听了这一大番告白，夹杂着一大堆自说自话的设想和将来打算，容若算是明白了依娃的心意。可是，自己哪一点让她认定自己对她有意呢？容若苦笑一声，摸摸鼻子，大感吃不消。想了一想，正颜问道：“你能帮我请孙延龄将军来一趟吗？我想见他。”依娃愕然。不过马上欢欢喜喜地站起身道：“好啊。你等着，我马上让他来见你。”说罢转身就去了。倒留下容若在后面惊讶之极，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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