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们两个女子,着实性情相投。
瀛姝看出了婉苏的心性,是真正的光风霁月,明知司空北辰从前对她多有欺瞒并无几分真情,但婉苏仍然事事以司空北辰为重,她的爱情,不因被辜负就消减,纵然伤心难过,却还竭尽努力的和瀛姝友好相处。
婉苏其实根本不适合内廷这方不见硝烟的战场,她太善良,太真诚,被逼无奈的钩心斗角让她疲倦,司空北辰待她越来越冷落的境况更是让她悲郁,她越来越消瘦,还越来越自责,她总自责不能更多的为司空北辰分忧,她甚至要依赖瀛姝才得以自保。
婉苏最终得了重病,药石无医。
死前,婉苏将她的嫡长拜托给瀛姝照顾,她说:“如果可能,别让这孩子当储君,我只望他能远离权夺,清清静静的一生。”
但那孩子是嫡长子,注定会被卷入权夺势争的风暴,瀛姝无法答应婉苏这个唯一的遗愿,她只能承诺:“我会尽力,不让大郎再受陛下曾受之苦。”
彼时瀛姝还不知道司空北辰的真面目,后来,她也没有因此迁怒司空北辰的皇子们,尤其是司空璇,那孩子体内也有婉苏的血液,瀛姝没有把“视如己出”的承诺说出来,但铭记在心里。
她有愧于婉苏,因为后来,她没得保住孩子的性命,当她殒命后,司空璇这个幼帝也必会被田石涉这个逆臣杀害。
故人再见,对于婉苏表现出来的热情,瀛姝却不得不怀疑,难道……阿婉也重生了?
“阿姝姐姐不会怪我冒昧吧?”说这话时,卢婉苏和瀛姝已经到了花溪西堤,她俩人既有一段“同行”,此时干脆就共坐一席。
春风此时更温柔,从梅梢经过,送来纤细的花香,女子的微笑比春风更温柔:“去年的曲水会时和姐姐初识,就很想和姐姐亲近了,却总也没盼到好时机,我听说姐姐前段儿去了琅沂,还遗憾恐怕今年没有机缘和姐姐在曲水会重逢了呢,怎知姐姐来了,我就想着再也不能错过这次亲近的机会。”
瀛姝不确定婉苏“有心”的真正原因,但她觉得,不重要。
婉苏不是她的敌人。
“怎会?”瀛姝也报以善意:“阿婉又不是男子,我怎会觉得唐突?”
“刚才我本来有意约姐姐一同游园,只是见姐姐和陆家两位女娘一处,我不便打扰。”
婉苏跟着又提起去年瀛姝吹奏的那首乐曲,希望瀛姝能以曲谱相赠。
瀛姝想起来前生,婉苏成了卢皇后时,也问她要过那道曲谱,她又想婉苏应当没有重生,否则这一世怕是也会对司空北辰敬而远之的。
婉苏病重时,瀛姝去侍疾,有日夜深,婉苏犯了心绞痛,许是压抑得太久了,许是预感到命不久矣,那晚上婉苏把心里憋着的话都跟瀛姝说了——我的阿娘原也不愿让我嫁入皇室,可当时我相信了陛下的话,他说他对我是一见倾心,却自知配不上我,他当时是那么诚挚,我对他的话毫不怀疑。可是阿姝,后来陛下处心积虑要纳你入宫时,我就明白了,真正让陛下一见倾心的人是你。我问陛下,他是在欺骗我么?他说,你已经是皇后了,你还想如何。
那时他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眼睛里的鄙薄和冷淡像锥子一样扎进我的心里,这几年,我一直想不明白,或者是我根本不敢当真去追究,我不知道他对我究竟有几分真心,我不贪婪,哪怕我不是他唯一爱慕的人,但我希望哪怕只是一分真心,我还不算太失败。
我是真想我的阿爹阿娘啊,可是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陛下不来见我,我是庆幸的,我真不愿他看见我的狼狈和衰弱,我想哪怕他对我只有一分真心,对我的记忆也是我们大婚那天,我一身的华服,与他是笑颜相对,我还希望人没有来生,因为其实我想忘记这些人事。
阿姝,你说,为什么有的人的心要这么无情和凉薄?连骗人都不骗到底,非要让被骗的人恍然大悟?如果一定要有来生,我宁愿当一只雀鸟,雀鸟的心应当不会那么的叵测,所以鸟儿才能双宿双栖,不会因为别的事物去背叛爱侣。
我真的很羡慕你,阿姝,你真的很幸运,哪怕因为陛下,你也遭受了很多苦难祸殃,但你是他唯一爱慕的女子啊,陛下的心,一半是为江山社稷,另一半是被你占据着,我是真不甘心,我这几天,想了无数回,如果我早知道他对我只有利用,我应该不会动情吧,我还是很介意的,介意欺骗和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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