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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低头瞥了一眼宫人手里端的玉盘,染血的白纱胡乱地缠绕着,殷红的痕迹远不只是想象中的零碎斑点,而是……大片大片的,几乎已将白纱全部沾湿。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沉声对军医问道:“长公子伤势如何?”
军医应声回道:“长公子腰腹间受了刀伤,臣已为其包扎处理过,”
“朕问的是伤势如何?”嬴政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军医犹豫道:“刀伤略有些深,加上长公子生来体质偏弱,故而……”
嬴政闻言眉间一皱。他忽然不再听那军医的话,径自伸手撩起马车的帘子,俯身钻了进去。
宫人都已侯在车外,故而空荡荡的车内,只余下扶苏一人。
见了嬴政,他神色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挣扎着起身,仿佛是要行礼。
“不必了。”嬴政用言语制止了他,随即徐徐走到座旁站定。他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扶苏能感觉到嬴政这居高临下的姿势,以及有所保留的距离之下,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仰头迎上了对方的目光,或者说,是审视。
二人一眼不发地四目相对着,目光交叠之中,一个满是探寻,一个却尽是赤诚。
良久之后,毫无预兆地,嬴政俯下身来,用他并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把掀开扶苏身上盖着的薄毯。扶苏一惊,匆忙间意欲阻拦,然而手腕却被嬴政用那只伤了的手,紧紧地扣住了。
扶苏抬眼看了看对方臂膀上渗出的点点殷红,动作一滞,放弃了挣扎。
“儿臣不敢劳烦父皇。”明白嬴政的用意,他苦笑一声,低头自行掀开了身上的毛毯。然后,是外袍里衣的下摆。最后指尖顿了顿,终是慢慢拆开了紧紧绑缚在腰间的白纱。
嬴政恢复了站立的姿势,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神情冷漠而平静。直到扶苏艰难地撕开白纱的最后一层时,他的双目才微微地眯了眯。
侧腰上一道刀伤长得骇人,骤然挣脱了绑缚之后,血流潺潺,立刻从身侧滑下,在白纱上留下一个个红梅血点。
嬴政纵横沙场多年,目睹见证过的血腥,甚至是亲手酿造的杀戮不可计数。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觉出了几分触目惊心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一刹那竟忽然想到:若是对方不慎死在了这刀伤之下,一切会如何?
大秦的江山社稷会如何?皇位的继承人选会如何?自己……又会如何?
只是一瞬间的念头,自然是没有答案的;然而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念头,却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人是绝不能就这么轻易死了的!
而扶苏见嬴政半晌不说话,便低笑一声,道:“如今父皇可信了?”
嬴政闻言,抬眼重新望向对方的眼。眼中方才还是殷红的血,如今一刹换做了惨白的面,并且那副面容上还带着一贯云淡风轻的笑,仿佛这血这伤全然与己无关。
嬴政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一时间心内竟隐隐腾起怒气来。
放在身侧的手徐徐地捏成了拳,下一刻,他忽然扬起手,给了对方一个重重的耳光。
大力之下,扶苏整个人都被打偏过去,却是勉强挣扎着坐回了方才的姿势。面上神情温顺平和,没有半分怨怼。
“儿臣护驾不力,竟让父皇受了伤,”他抬眼看了看嬴政的肩头,淡淡道,“多谢父皇不杀之恩。”
嬴政闻言一声冷笑,没有应答,只是径自上前一步,俯身盯着他道:“未经朕的允许,自作主张,若有下一次,罚的便不会这么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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