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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放睁开眼睛看向前方的时候,眼睛里还有太阳残留下的轮廓,视线里有残留的光斑,眼前的影像有点不大自然,有点虚假。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苏沫,推着婴儿车的苏沫,一个侧影,在拐角处变成了背影,被树木遮去了一半。
沈放站起来,朝着那边走过去,不敢走太快,过了拐角,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沈放远远凝视着苏沫,那个喜欢讲冷笑话,一直生活得安逸闲适的苏沫,那个留在过去,死在过去的苏沫。
苏沫正蹲下身子给小孩掖着被角,没有往后看,掖好被角后便起身继续推着小孩往前走。沈放往前踏去一步,然后就顿住了,他不想再追上去,追上去又如何?谁能追上那些已经流失的过往。
沈放正沉溺在情绪中时,耳畔炸开一声惊雷般的呼唤:“叔!”
沈放被吓一跳,扭头一看,不是赵晓馨同学是谁。
赵晓馨同学有一大癖好,就是爱花八块钱来坐小公园里的游湖船,自我感觉挺小资,特别是在有小郁闷的时候。赵晓馨最近纠结两件事情,一是寻找拿了她学生证的叔,二是考虑周末应对周晓逸的作战计划。阳光正好,纠结的赵晓馨便来游湖了。
她在湖上飘荡的时候很是讶异地瞧见了沈放,按着她的性子本来应是瞧见那会便咧着大嗓门喊的,可是,当赵晓馨瞧见沈放沉静地坐在长椅上,看见他眯着眼睛仰望天空时,赵晓馨静默了下来。叔在那里看风景,她在这里看叔。
成熟男人有种经历过沧桑的美感,不用讲话,不用多余的表情,就那么沉静地坐着,就是讲不尽的故事,瞧不够的画。赵晓馨趴在船沿上,枕着胳膊歪着脑袋看着沈放,有点痴了。
船靠岸了,八块钱的游湖之旅到此结束。赵晓馨跳下船便看见沈放已经站起身来,她怕一不小心又找不着人了,便撒腿快跑过去,追上沈放大声喊着叔。
沈放看看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又看看前方走远的苏沫,目光随着苏沫的背影变得悠远。赵晓馨自然是察觉不到沈放的心思,激动道:“叔,缘分啊!叔不用上班吗?叔,看见我寻物启事了吗?我学生证叔带了吗?”
沈放耳朵眼有点疼,心情本是一般,被赵晓馨一搅合更是说不上滋味,可是看着赵晓馨同学咧着嘴笑得那么开心,稚嫩的脸上满是期待,便也生不起气来。
沈放转身前又看了一眼前方,已经没了苏沫的背影。沈放想,也许是看错了,哪里那么容易碰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放对赵晓馨道:
“在家里,走,跟我回去拿吧。”
赵晓馨使劲点头,沈放有点无语,道:“你不怕我是坏人把你拐了?还真敢跟我回去?”
赵晓馨笑道:“叔不像,叔都在公园里散步晒太阳,哪个坏人这么蛋定。”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有自己的思维体系,沈放放弃了教育,便带着赵晓馨往回走。出公园门口的时候,沈放往后又看了一眼,却不再驻足。
沈放没让赵晓馨跟着上楼,小孩不避讳,他可不能不避讳。赵晓馨被拒绝了,感到有点伤心,不过愈发肯定了叔是好人,有分寸,有道德的好人。
没几分钟,沈放拿着红本本下了电梯,递给赵晓馨。赵晓馨捏着学生证,把手背在身后,眼睛盯着自己脚尖。沈放问她还有事没?赵晓馨吱吱呜呜道:
“叔,你看,咱也见了这么多次了,能不能留一下叔的电话号码?”
小姑娘的心理单纯好懂,沈放自然明白,他道:“不用吧,我号码一般不给人。”
赵晓馨没想到沈放能这么直接地拒绝,从小到大还真没几个人拒绝过她,小孩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委屈,吸吸鼻子,道:“我妈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家多堵墙。”
沈放觉得好笑,道:“不给你号码就把我当仇家了?那你这个朋友能帮我做啥?”
赵晓馨又一愣,开始认真思考起来,然后认真回答,道:
“我本地人,亲戚一大堆,干什么的都有,我帮不上,我认识的人也可能帮上,真的。再说,叔,我在小区门口都蹲了三天了,还发了那么多传单,没功劳也有苦劳,就给我号码吧,我又不去做坏事。”
沈放本就是逗弄她,他不是小气男人,没想到小孩叽叽呱呱说了这么一大通,他都觉得自己是不通人情的坏人了。沈放冲着小孩一笑,报出一串号码,赵晓馨一愣,赶紧从兜里往外掏手机,兴奋道:“叔,说慢点,等一下啊!”
赵晓馨非常满足地记下号码,收宝贝似的把手机收进兜里,还轻轻拍了下衣兜,笑得愈发灿烂,咧着小嘴道:
“这才对嘛,叔,我妈说了,见一次就过了的不是缘分,三番五次还挡不住的,那才是缘分,是吧,叔。”
沈放听见小孩说“三番五次都挡不住”,心里一下子被触动到了,是啊,还真是三番五次都挡不住,刻意寻找的时候寻不到,不经意间却是屡屡相逢。
脑海中清晰浮现着两年前醉倒在KTV大门前的苏沫,在哭,在闹,鞋跟塞进了下水道井盖,赤着脚狼狈地哭花了脸,吐脏了他的车。那么鲜活的一个人,遇到了,然后交错而过。
沈放突然特别想去确认一下刚才在公园里看见的是不是苏沫,他都没来得及跟赵晓馨说告别的客套话,急匆匆跑了出去,赵晓馨不明所以地愣在那里。
还好离公园近,跑上天桥再跑下来,便到了公园门口。沈放不敢进去,怕在里面走串了,找不到了,他站在公园门口开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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