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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到走不动的时候,终于在第三天的夜里,我们眼前不再是不变的黄色,而是出现了一小片绿洲。那些树以痉挛的姿态卧倒在沙地上,枝干斑斓而扭曲,远看,像那种暮年的老松。可当我跑进几步,才发现枝干上,暂且说是“松叶”的那绿色部分,长的像豆角一样,抽的很长,每一根枝条,不到指甲面的长度就有一个节点,然后又继续生长。
我欣喜的望着傅君颜,一连串的问:“这里是不是有水?这算不算绿洲?这个长得像豆角的东西能吃吗?”
傅君颜点点头,脸上有了一丝暖融,戳戳我的脸说:“这些是梭梭。”
“那!那个长得像豆角的东西能吃吗?”
成日的沙尘吹打,他的脸这时已经变得脏兮兮,可眼睛却还是那么明亮而温暖,只是,当我再一次发问,傅君颜的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心疼,他伸手用手指轻轻掐了掐那枝干上绿色抽条的部分,对我说:“呆河豚,这是梭梭的嫩枝,据说,它是骆驼的好饲料。”
我听着歪着头望着他,皱了皱鼻子,因为太饿,刚刚又太兴奋欢快,反而更没有什么力气了,越发小声细气的问:“那骆驼能吃我们能吃吗?”
傅君颜沉默了几秒,抚着我的脸,摇摇头说:“梭梭是灌木植物,就算是嫩枝也太粗粝,我们几天没有吃东西,突然咽这个下去,胃会受不了的。”
我瘪嘴,几乎是绝望的问:“那它能长在这里,底下总能有水吧?”我的水,已经喝了不少了……
“梭梭是很贱的植物,见到它,几乎是找不到水源的。”傅君颜耐着性子轻声说,又一次否定了我的美好愿望。他捏捏我的手心让我安静,侧过脸,一双眼望着这一小片绿林出神。
我却突然泄了气,有一种被耍的错觉,“那它有什么用啊!什么用都没有!那它干嘛要长成树的样子?”我越发烦躁,忍不住抱怨。如果我还有力气,我一定会像一只老母鸡一样瞎扑腾,而不是懒洋洋的倚靠着傅君颜站着,我越想越难受,越觉得饿。侧过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又望望令我再次绝望的绿林,几乎就要哭了,我说:“傅君颜,我真的好饿,胃坏了也没关系,我想吃东西,我真的好饿……”
“别急,我给你找。”傅君颜因为我的话回过神,听见我喊饿眼底满是难过,安抚的拉着我要抓梭梭树枝的手,温暖地对上我的眼睛说:“你听我说啊……梭梭灌丛里不会有水,枝干也吃不了,但我记得,梭梭灌丛根上好像有肉苁蓉,那是寄生植物,是和人参鹿茸一样好的补药。我进去找,也许会有也不一定,你就乖乖的在外面,摘一些梭梭的嫩枝,不要走开,不要急,忍一忍等我回来。实在不行,我们再吃梭梭的嫩枝好不好?”
我疑惑的仰着脸看他,这才点点头,抽抽鼻子,乖乖的从他怀中退开。心里难过的看着他一个人走进灌丛,而我,在外围用手试着去摘梭梭的嫩枝,很硬,割的我手疼。
傅君颜过了很久才回来,那时我已经慌乱的在喊他的名字。我看他灰扑扑的从一片枯萎盘旋的枯木中走来,手中抱着一个很奇怪的东西,高有三十多厘米,鳞黄色的,看上去像是无数怪状的喇叭花寄生在一颗笋上。他的嘴角好看的勾起弧度,拿着那个‘小怪物’对我晃了晃说:“宝贝,天不绝人路,我们运气真好。”
我抱着艰难掐下来的梭梭嫩枝朝他走去,听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也高兴的不得了。却还是探究地看着那怪物一样的东西,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戳,口里免不了几分嫌弃的问:“这就是和人参鹿茸一样珍贵的补药吗?可是我怎么不知道啊…长得也不好看耶………”
“你怎么能知道?”傅君颜愉悦地轻笑了几声,伸手拍拍我的脑袋,结果落了我一脸沙。我奋起,鼓起腮帮子瞪他,他眯着眼戳戳我的脸,然后,河豚漏气……
他拉着我坐在一颗梭梭树底下,伸手接过我抱着的梭梭嫩枝看了看,放在一旁。然后撕下一大块肉苁蓉,熟练地剥开皮,取出肉递给我。耸耸肩示意我吃,自己也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我学着他的动作也张嘴去尝,入口怪怪的,但实在比生蝎子好吃太多。
我又听傅君颜慢条斯理的说:“我小时候看了很多杂书,记得《本草拾遗》中曾记载:“肉苁蓉三钱,三煎一制,热饮服之,□终身不衰”。你说它算不算珍贵的补药?”
□终生不衰!!!我一听脸上燥热,嘴里的肉苁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没好气的嗔他。他摸摸我的头,把肉苁蓉仔细的放在一边,然后弯腰捡起地上我摘的那些梭梭嫩枝,手里开始拿着它们打圈,似乎在编什么东西。我好奇的歪着头看着他,因为吃了一点东西,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傅君颜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垂眸对我说:“曾经有一个傻女人,她的梦想是给自己的爱人做一辈子鞋,做一辈子鞋垫。”
我以为他又要讲故事哄我,撑着脸满是兴趣的问:“那她后来呢?她给他丈夫做了一辈子鞋吗?”
傅君颜摇摇头,抬首看了我一眼。这时他手里已经用梭梭嫩枝编出了一个类似框框的东西,他试着左右扯了扯那框框的两头,很结实,没有松动。
傅君颜看着就微微笑了,然后对我说:“宝贝,把脚伸过来。”我就乖乖把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他拉着我坐好,把那个框框就那么套在了我包着围巾布的脚丫上,然后又扎着梭梭嫩枝打了几个结。他自己先孩子气的赞许的点了点头,才笑着侧过脸对我说:“你看,一只‘草鞋’编好了。”
我惊奇的盯着自己的脚丫子,把包着脸的围巾又一次拉开,拱起脸嘎巴一下吻上傅君颜脏兮兮的脸颊,嘴里崇拜的说:“君颜公子,真的是万能的耶!”他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脸侧头问我:“不脏?”手里又拿起梭梭嫩枝替我编另一只草鞋。我摇摇头,又亲了他一下,挨着他的脸蹭了蹭。我说:“臭死了!脏死了!可是,一样脏就不脏了嘛……”
我看着他专注地用梭梭嫩枝编鞋子的侧脸,想了想疑惑的问:“你刚刚说的,她为什么没有给自己的爱人做一辈子鞋呢?”
傅君颜闻言,手顿了顿,才简单而又落寞的回答说:“因为,她死了……”那声音像叹息,很轻…又很重…
我默然,却在想,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会相信,上天会再厚待我一次。可就算再回到从前,傅君颜又会在哪里?心里咯噔一凉,望着漫天的黄沙,我忍不住第一次消极的问:“傅君颜,我们会不会死啊?”
“傻孩子,死哪有那么容易……”他轻快的回答我,伸出指尖刮了刮我的鼻头,沉默的给我穿好另一只‘草鞋’,才认真的看着我说:“小时候,有人告诉我,生活的所有不幸和苦难,都是成长的基石。因为上帝爱你,才让你疼痛,然后更懂得温暖的意义。所以,宝贝,这也许很难,也许很苦,但这又或许并不算坏事。我们不要抱怨,我们要战胜它,一起战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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