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末年,瘟疫横行,枯旱连连。前有汉成帝宠溺赵氏姊妹,以至燕啄皇孙,后继难承;后有汉哀帝断袖之癖,终日不喜朝政,尽诛黜三公等一干重臣,授侍童董贤驸马都尉加侍中,月余赏赐万万钱,朝野震动。时三辅大饥,出门无所见,白骨蔽野,城郭皆空。易子而食,哀鸿遍野……
秋风紧,黄叶飘零。于南阳郡新都城东南闾里,一字排四顶麻脸粥棚。周边一个个槁项黄馘的流民,凑上迟眉钝目之眼泡,再混于烂碗与筷箸的和鸣声,便如同一脚踏进人间地狱。
掌勺者是一位骂年知天命的秃顶师傅,黑麻头巾护顶,身穿粗纺麻衣,他一边将米粥递于挤挤插插的流民,一边对近悦远来者蔼然劝慰道:“莫慌,都有,都有……”此刻一仆臣自北府疾奔而来,与他交颈嘀咕几语,师傅忙将手中瓢魁交与下手,随即扯过麻巾于自身搓上两把,抿了抿汗,便随仆臣向北府疾步而去。身后便传来声声嘶喊道:“贤德公--慢走!”“恩公保重哇!”……师傅忙回身长揖,流民们见状,人人躬身相送,个个热泪盈盈。
新都城居中偏北,便是座地势高出的朱门大府,又谓北府。六街三陌虽车水马龙,府门前数十丈开外,却有持刀府兵把守森严,极尽庄重肃穆。再观府门青台阶数及两侧青石瑞兽,及翘首匾书:“新都侯府”,竟是位列三公之首的前朝大司马王莽之封国府邸。
瓢魁师傅双足刚踏至台墀之上,两侧府卫皆低眉颔首施礼。师傅边走边诹询家臣:“阴陆乃齐相管仲之后,新野三大世家之首,富埒王侯。其又精通音律,乐善好施,今日登门,可有要务?”仆臣忙追上几步,晏晏回道:“员外只问了公侯近况,想必思念,便来拜会。”说罢护其跨过二门,又搭手一指连廊尽头道:“卧梅轩。”
穿东偏门越过回廊,过宝瓶门便是卧梅轩。老远便见轩前门廊下站立一人,肤色白净,两眸更趁得精明。他身穿净蓝直裾丝袍,见师傅走近,忙深深一揖,道:“贤德公!”“阴员外!”师傅疾回礼且先请为敬,引阴陆步入卧梅轩中。
师傅虽看似乡野鳏夫,却并非民间泛泛之辈,实乃当朝太皇太后王政君亲侄,原拜新都侯迁大司马者王莽是也。王莽鼻祖乃齐襄王田法章,远祖田建,太祖田升,烈祖田安,天祖王始,高祖王遂,曾祖王贺,祖父王禁,父考王曼。幼时其父早逝,与老母相依为命,折节恭俭,勤苦博学,又谦恭有礼,后由叔父王凤、王商提典中枢,行笃守正、仁孝不诎节而直擢大司马,位极人臣。后遇汉成帝驾崩,定陶恭王刘欣顺承大位,俚语曰:一朝天子一朝臣。王莽被摒出朝堂,下野蛰居。然当朝对王莽仍有忌惮,便着南阳郡守原宥,监管王莽一举一动,另遣驸马都尉董贤从兄董承,迁新都侯国丞相。原宥线报明察暗盯,但凡异动便人头落地。为防当朝猜忌,王莽佯装萎靡不振,于侯国挑选三个可人做妾室,蓄意作乐给郡守看,倒也相安无事。
待二人寒喧坐定,王莽便着仆从调茶。阴陆俨未对王莽着装示讶,朴实惯了,倒也自然。见仆从将茶团捣碎,置于壶中,倒些开水,加之葱姜和橘子调味,浸泡须臾,叙至白玉盏中端将上来。品茗方罢,阴陆抚须笑谈道:“上月邀邓家联保,新侯国抚民赊粥事悉数上报,今接宛城郡守原宥转诋,经贤良大臣宋崇、周护举荐,朝廷立公为诵,诏布各州。贤德公,众望所归呀,凡于友朋之列者,意气也为之光鲜。”言罢,遂将诋报敷于几案之上。
“莽何敢追尤往事,上渎圣聪,嫠国之忧,不能忘情哇!”王莽睥睨诋报一眼,便随手丢掷一边道:“原宥出身黄门郎官,是侍中董贤亲手擢拔,谁料恶风不尽恶,此失而彼得也。今饥馑不绝,流民四起,朝廷制郡泛百零三处,诸郡万民啃树皮、食草根,官商囤积居奇牟利,最为可恶!”阴陆点头附会道:“公自归野,傅后前朝弄权,致礼崩乐坏,百姓怨声四起。新野周遭,有都侯运筹帷幄,我与邓兄当随公养老尊贤,教民术,畜民能,吊死问孤,济寒赈贫,护一隅安宁。然邓兄违和床榻已有多日,临前寄语,芝兰之交,诚乞折柳相送之日呢!”
王莽摆手憨笑道:“邓公尚武世家,几世忠烈,退耕山林。余赊粥以钓名,顾私轻友,事实傀怍,择日定登门谢罪。”
“公切莫自责。我与邓兄早已商妥,冬至前赶些短麻褐片,以备流民过冬御寒。然缊麻奇缺,已遣家丁赴衡山采办。”王莽见二人恢廓大义,遂趋前拽住阴陆之手臂,谊切苔岑道:“鲍子知我,仁善大义之举,岂为董贤、傅晏之流所悟哇!余已尽遣邑地于流民,复置几多粥棚,多多益善,则新都无虞了!”说罢二人又寒暄几语,阴陆告辞,王莽亲自送出府门,直至阴陆上车方回。
();() 次日王莽啖过昼食,侍女原碧便着手与其净面更衣,内套夹棉,外穿皁袍,抛帻加上巾屋,腰束鞶带,左佩剑右佩削刀。虽面目有善,却也霸气凌人。
夫人王氏,与王莽素来不睦。其娘家盘踞济南郡,是宜春侯王咸的掌上名珠。其嫌王莽一生为名所累,贤名于外,严苛家人,以至双目似雾,泪水涸干。夫人身穿粗麻衣直裾,虽补丁累累,却也纤尘不染。见王莽要走,便一再叮咛道:“邓都尉卧榻多日不愈,今日拜府,切莫长谈。”王莽俯首称喏。王莽等夫人走远,便对踢门而进的二子王获敦敦嘱咐道:“汝母一向内敛端淑,久滞伤身,获儿抽空陪你阿母南闾逛街,顺带几服眼疾的药。”
二子王获应喏一声,怯怯出得门来。方见其年交二八,面白透粉,双目轻佻,一眉高一眉低的,又身披青紫绣鹤丝绸袍,一副玩世不恭之姿,手把佩玉寻母亲去了。
王莽刚出二门,家丞董承便凑上前来。见其鼠目锃亮,髭胡稀松,头戴重墨进贤冠,外穿黑皁锦袍,鸡瓜似的双手往前一探,禀奏道:“辎车已备,烦请公侯移步府门!”王莽回礼应喏,随董承出府至辎车前,便由原碧搀扶入内,于婢女、府卫之护送下,双牛辎车缓缓而动。
王获见父亲走远,顿时诈现原形,舌头撩边匿笑,又远远躲开母亲居所,朝西花园方向斜奔而去。王获钻过圆拱门,便是一方蓄宝池塘,塘边横卧一连廊通房,王获蹑手蹑脚趋至廊房尽头窗棂前,手抠窗根往里窥视,冷渺不见一人,便手拢筒状低声叫嚷道:“姨母在么,王二公子来也!”
王获口中声声姨母,便是王莽刚纳的三个妾室之一,小名增秩,年方十九,已生育一子王匡。小王匡乃王莽第六子,未过垂髫,由外翁过府照看。增秩母子聪莹灵动,甚讨人喜欢,北府内,王莽从未当其侍妾,素来允恭克让。夫人悉知糊弄官府,便也顺遂其意。
身后一奴婢见状“噗哧”一笑,王获寻声探去,原是烧火丫头,尴尬稍许,便低声恐吓道:“丫姑又闹,莫捅窟窿,小心将你抛范湖喂鼋!”见丫头嗤之以鼻,又急咻咻上前追问道:“小娘可知增秩何处?”烧火丫头卖了个关,道:“二公子,可有好处?”“有有有。”王获眉头一挑,弄眼诡笑道:“择日纳你做填房。”“去去去,范湖有鼋,恰与你凤协鸾和!”烧火丫头小手一摆,摇头晃脑地走了。
王获闻听范湖,便穿西门一路小跑,向范湖癫行而去。范湖不大,粼粼镜面深邃清幽,伞大的荷叶擎举莲蓬,小风轻吹,颤颤巍巍,有两露珠顺势跃滚而下,适逢鱼儿游戏其间,上下穿梭,好不自在。湖畔怪石嶙峋,见菡萏已销,木樨已绽,骄阳似火,燎得人燥热微醺。
王获搭棚望去,见西隅乱石滩上,增秩若出浴美人般埋首浣纱,日光一截截掉落青髻之上,溅得一身通体透亮。王获轻揩涎水,不由心花怒放:美人猩红的肚兜儿,雪白之脚丫,凸凹的身段,高挑之鼻梁,有刘海轻撩香腮……王获一时按捺不住,一边小咒父亲禽兽,一边偷偷蹭摸过去,躲增秩背后方捋直身板,干咳两声佯装邂逅,躬身揖礼道:“姨母在上,王获有礼!”
增秩倏忽一惊,疾将裙裾收拢塞实,又紧紧捂住交领襟衣,满脸羞臊地怨怼王获道:“怎生是你?来此何干?”
“荷叶系莲子,牵心挂肚肠。青空浣纱女,蹙蛾美娇娘。”王获佯装书生样,背剪双手,吟诗念赋。见增秩拾起皂角,揉搓衣裳不予答理,便索性撕下脸皮,径自立于增秩身后躬下身来,增秩一闪,遂嗔怒道:“刘向有云:夫君子爱口,孔雀爱羽,虎豹惜爪。家主、夫人一向恭谨有礼,烦请二公子怀刑自重。”
“增秩,躺我父翁那厮怀中,怎不言怀刑自重?”王获嘿嘿狤笑两声,眼眸却从增秩颈沟儿往下溜走。增秩察觉不妙,便“嗵”地一声掷下棒槌,扭过头来,小脸儿通红怒视王获。王获置若罔闻,趁增秩不备便冲上去将其揽腰抱起。增秩顿时切齿拊心,又抓又咬,然王获如铁塔般将其扑倒,怎奈身小力薄,无力抗争。王获见其服帖,又试图撩其裙裾,增秩方如梦初醒,倏地厉声高呼道:“救命哇,非礼啦!”
王获闻听大惊,忙不迭捂其嘴唇,孰料增秩挥手便是一记耳光。王获遭此羞辱气极败坏,正折身欲图强暴,却听得范湖彼岸一女高呼:“夫人来啰!”王获赶紧收手,躬下身段,低眉定晴窥视过去,却是烧火丫头。稍息未见阿母前来,适才放下心来,待拍土坐地而起,不由分说,飞身上去猛踹增秩数脚,末了弹下灰尘,大摇大摆而去。
();() 王获一脸铁青来到前院,吼来家丁便出府奔城南万春楼而去。王获来到万春楼,点名头牌韩香草陪侍斟酒,由香草引得二楼阁间,酒过三巡,哪知其携私积忿,把个香草若仇人般掠至床榻,和着酒疯,虐得是死去活来。
俟王获回转府上,过二门扶照壁趋至中庭,见一头扎髻角小童蹒跚跑来,双手揽住王获右腿“兄长,兄长”地奶叫。王获定晴细观,乃是小六王匡。忆起适才范湖之事,遂胸火复燃,一把抓住王匡髻辫,厉声呵叱:“你唤何人?”
“兄长,我王匡耶!”小王匡被王获抓得痛极,便用双手攥住王获手臂,遂号啕大哭起来。“庶出婢子,焉敢直呼兄长?”王获怒不可遏,飞起一脚将王匡踢翻。
一老仆赶忙上前护住孩童,惊愕失色地望着使酒仗气的王获,不知所措哭诉道:“二公子,王匡虽非嫡出,亦公子六弟,如何忍心下得去手?”王获闻听怒不可遏,不由分说,搭脚又踹,老仆赶忙推开王匡,孰料此一脚下去,却重重砸于老仆胸前,但听老仆“砰”地一声,后脑实实撞在石灯柱上,遂一命呜呼。
观石灯柱下鲜血直流,府内顿时乱作一团,增秩闻言几经跌倒爬将过来,见老人横尸中庭,遂双手紧捧老人面首,凄惨唳叫一声道:“阿翁--”便昏死过去。
王夫人获悉赶到中庭,见老仆横遭惨祸撒手人寰,便一下瘫坐于地,惊愕失色地怒斥王获。王获醉酒早醒大半,一见母亲,便赶忙膝行稽颡足下,长跪哀嚎。
王莽此时于邓家还府,见中庭蒙此血案遂头昏目胘,魂飞胆裂。此番王获醉毙家奴,秽德彰文,定遗臭无穷,若任其横生枝节胡作非为,王家几世贤名将毁于一旦。王莽思虑再三,便心存血泪,一语不发趋至中庭,对老仆尸首躬身下跪道:“生而不养枉为人,养而不教父之惰呀!今有孽种,愧对老丈,当以死抵命以谢国人!”王获一听,赶忙膝行至父亲足下,哭拜道:“获儿中酒伤人,实无心之失,天地可鉴!伏惟阿翁息雷霆之怒,原宥小儿无状祸延!”
王莽折身轻抚王获额角,涕泪涟涟道:“获儿虽小时见爱,而长大能善,乃翁必会重之,我无有二言,不但不私臣吏,儿子亦不欲有所私也?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纵我有遮天蔽日之才,也难尽赎,儿之罪愆!”言罢喟然长叹,纵泪横流。稍许起身便赴后堂,众人皆惊。
有滴漏盈刻间,王莽便于后堂复出,身后跟一家丁手托木盘,上立一粗釉陶壶,木塞红绸,于曜曜日光下灼灼刺目。夫人一见,倏然起身,目光惊惧试问王莽道:“获儿误伤奴仆,依我大汉律法,经谒官奏请,只埋殡了事。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夫君置鸠其上,所为何意?”王莽上前抚慰道:“孟子曰:舜,人也;我,亦人也。人人皆有父母子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天命殊同罢了!法家李悝有言:理不护亲,法不阿贵,亲疏贵贱,乃一视同仁!”言罢,便着家丁将王夫人带离中庭。夫人竭斯底里地被强制带离出中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声声碎,断人肠,渐行渐远。
王获猝然跌坐于地,惊怵后移且频频摇首不息。王莽见王获目光惊惧呆滞,不禁老泪横流,遂仰天悲悯道:“余曾列三公之首,掌天下兵事,自是看淡生死。今我儿有此一劫,生亦何欢,死又何惧?”说罢宣家丁上前调制鸠酒。王获查无斡旋之地,遂厉声尖叫道:“杀一仆从,何其常常,然公侯盛名之下安有完卵?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说罢夺过盘中鸠酒,咕咚咚一饮而进……
府内外顿时一片雀喧鸠聚,惊哀四起。王获遂仰天长号,乌血自口中喷薄而出,夹杂日光曜曜,血雾漫天,腥气扑鼻而来。王获倒地,腾起落地,又腾起落地……后七窍生血,气绝当场。全府上下顿时哀鸿一片,哭声震天……
王莽血泪风干,踉跄跄趋过门槛,哀睑开处,府门外乌涯涯跪倒一片……鹤唳长鸣,残阳如血。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德运少班主?老子不干了! 闪婚老公竟是亿万继承人 带着空间养包子:锦鲤福妻超旺夫 [综影视]谈恋爱日常 九爷的小娇妻又逃了 在女频谁选女主?女配不香吗? 穿成恶毒炮灰,糙汉将军日夜宠 大明从挽救嫡长孙开始 张学鸣于凤至 偷听我心声后,满门炮灰都觉醒了 百媚生 被全家读心,玄门大佬躺赢了 李震许初夏 荒野求生之不小心建了一个超一线 一次重生不够?那我多重生几次也要弄死你 燕枫李兰 娇娇乖!薄爷他偏执难控 林寻苏晴李二胖 王楚云清瑶 退婚渣男后,我和大佬双向奔赴了
清宫答应最新章节列小说清宫答应尤妮丝著清宫答应全文阅读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专人伺候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没有一丈红也没有嚣张的宠妃来清宫当答应吧,这里可以享受年薪三十两的高薪...
蓝星连万界,武道战诸天。姜明觉醒了武道天赋系统,每提升一个境界就被赋予一种极道天赋百倍悟性,灵魂主宰,空间幻身,圣体道胎等。这是一个武道盛世,距离联邦武考还剩七天时间,全民就开启了迎接武道高考的狂欢。姜明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诸天秘境,万界战场,宇宙星海...
癌症患者陈逍穿越了,以为活不久的他,胆色过人屡干大事,还泡了一个美女。新婚之夜,皇宫来人,未婚妻竟是逃出宫的公主看着未婚妻被带走,陈逍怒了这驸马爷,老子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