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风悄悄拂动花蕊,暖阳柔柔洒向柳条,武德五年的盛春就到了。
三月初六,徐静掸去经冬苦读的疲惫,换上素简春衫,在武侍双鹂的随护下前往位于镐京外城西面的光禄府。
因从新年前后便有各地应考者络绎进京,动静大得很,京中自是人尽皆知,今日赶来稀奇的人数比正二八经来应考的人还多。天还没亮,通往光禄府的各条路上都是攒动人头,车马根本无法通行,应考者只能步行挤进去。
自从小年前夕“花灯夜集”遇到白姑娘后,徐静也如惊弓之鸟般绷起了心弦,之后这三个多月几乎就没出过门,也没见过什么生人。
今日乍然穿城而过,一路又全是汹涌人潮,她不由自主地白了脸,紧紧抓着双鹂的手。
双鹂原在信王妃徐蝉近前当值,后被赵澈借去在万卷楼照应徐静二度开蒙,这半年来又被拨在小五姑娘赵蕊那头替她训练新的武侍。
原本她是要待小五姑娘那头的事结束后就继续回徐蝉跟前的。小年过后赵澈请得徐蝉同意,直接将双鹂派做徐静的近前随侍,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双鹂稳妥将她护在身侧,谨慎替她挡开太过靠近的陌生人。
“考官的考场为何会设在光禄府这附近的路本就窄,人一多根本转不开。”
双鹂自不知徐静为何如惊骇,只以为她是考前紧张,便随口说些闲话助她松缓心神。
徐静清了清嗓子,勉强笑答“因为若此次考中,会有一个候任试俸期,候任试俸的新官员是归光禄府管的。”
大周的光禄府是在前朝光禄寺基础上,将“郎中令”及内卫再行合并而成,职能与前朝大不相同。如今这光禄府不单辖金云内卫负责内城防务,也集中了为皇帝谋事的四大夫及议郎谋臣,还要负责管理“试俸候任”的官员们。
双鹂小心地护着她,边走边笑“我还以为考中了就能立刻上任呢。原来竟也像我们做武侍一样,先得有个试训”
“对呀,可不都一样么”徐静应着她的问题,那种忐忑的紧绷果然松缓不少,“此次京中招考拟取百人,可同一时间哪会空缺这样多官位我往年陈例,若运气好的话,最多也就前十几人有机会立刻上任,剩下的人都在光禄府候着。期间会有更多的教导和考核,等各部出现官位空缺时,再根据光禄府这头的考核记档来量才选合适的人去上任。”
双鹂听得有些好奇,便多问两句“这两年考一回,每回都塞近百人在光禄府候着,那十年八年过后,光禄府不就人满为患了”
“不会的。试俸期间会有许多考核筛选,若出了差错就要从候任官名单里除名,自回原籍,找机会重新再考或谋别的出路。”徐静笑答。
“天,这真是翻过一座山又有一道坎,”双鹂啧舌摇头,“这么多人来考,就取前百名,而且进了百名也不能保证最终真能上任,啧啧。来读做官也不是轻松的事啊”
因来稀奇的百姓太多,负责外城防务的皇城司怕出现踩踏或旁的意外,便派了几队皇城司武卒前来协助维持考场周边秩序。
皇城司卫戍在离光禄府牌坊还有两个街口的位置就设了关卡,应考者在此排成长龙,凭官办或私家院、讲堂、庠学所发放的结业名牒,以及州府以上学政官落印的“允准投考”公函依次入内。
双鹂不是应考者,将徐静护送到此处后就只能止步。
放开双鹂的手后,徐静心头不安又起。
有的人就是这样,身上受过重创的伤痕容易愈合,心中无形的伤口却未必。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似淡忘,表面来与常人无异,但只要那些可怖的旧事忽然又起风声,就肯能不自主地有些过激的反应。
她在府中关了三个多月未见生人,今日满目全是陌生面孔,也不知这些人里会不会混着寻找当年“药童”的歹人,难免有些惧怕。
颤巍巍排在队伍后头,徐静强令自己挺直腰背不要团身畏缩,可手脚却止不住发抖。
关卡处有皇城司武卒们在验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一名身着皇城司低阶武官服的青年男子站在旁边,以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每个人。
等轮到她在关卡处递交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时,那名武官举步行过来,抬手拦下武卒,亲手接过徐静的结业名牒与投考公函。
前面的人都是由武卒验这两样东西的,徐静不明白为什么轮到自己就有了“特殊关照”,简直紧张到头皮发麻,抖得愈发厉害了。
“你抖什么心虚”男子似笑非笑地抬起眼。
徐静心知这时不能回避他的眼神,否则很容易被误会夹带了什么打算作弊。
她强撑着猛跳的眼皮,讷讷道“第一次考官,紧嗝,张。”
那人与她四目相对半晌,又以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周身。吓得她赶忙原地蹦了两下“没带不该带的东西,真的,嗝。”
说完,大气不敢喘地觑着对方,脸都憋红了。
“嗯,出来了,”那人认真颔首,“问一句就吓得打嗝儿,想来也没有作弊夹带的胆子。”
说着,将两件东西还给她。
徐静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打嗝儿了。
她有些尴尬地红了脸,双手接过自己的名牒函件,正要落荒而逃,那人忽地小声问“喂,徐静,你考文官还是武官”
徐静被吓得不轻,嗓子堵了好半晌才白着脸挤出一句“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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