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祝缨道:“既然是案子。断过案的人就该知道无意间一句话就容易引出许多的麻烦来,不知原委的多余述说又容易引起误解,反而于案情不利。顶好是问什么、答什么。”
阮芝大声咳嗽了一下,道:“祝令在大理寺的时候,置办了不少产业?”
“嗯?”
阮芝又纠正了一下:“你曾为大理寺置产,是么?”
“是有一些。”
“还记得有哪些么?”问话的时候,阮芝的心情是难言的羡慕。他虽是才进的御史台,也常听人说起大理寺的祝三郎,一个面面俱到的“大管事”。大理寺可以说有权,也有些人能以权换财,但是在祝缨手上,大理寺一个断案的地方竟然不靠包揽诉讼而成了个富得流油、上下都阔绰的衙门,那是御史们都羡慕的。
祝缨道:“当年离任的时候我账本都交出去了。现在不能信口开河,万一记错就不好了。大理寺应该有旧档。”
祝缨办交接的时候有账。现在就有左丞当时的接收的收据。左丞签的名。证人是胡琏。三人都画了押。不过祝缨不打算把这些都告诉阮芝,她觉得这背后有事,并不想交底。
眼见她油盐不进的,阮芝只好吐了些实情:“苏匡侵吞了大理寺的公产,正在查他。只是有些证据却不见了,所以才来请教。”
祝缨道:“要什么样的证据?”
樊路要说话,被阮芝直接按了下去,阮芝道:“能有当年的产业名录是最好了。”
“我可不会私留大理寺的底档。”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樊路道:“祝令,祝前辈,我们不是来查你的。”
祝缨道:“就算是查我,我也是没有私留底档的。”
阮芝对樊路道:“你出去走走。”
樊路的脸色有点难看,阮芝定定地看着他,樊路黑着脸居然听话地出去了。阮芝将身下的坐椅住祝缨这边拉了一点距离,道:“樊路年轻人,说话难免鲁直着,却也是实情。若是查祝令,就不是我二人来这般说话了。出君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对第三人讲起。”
“底档都在大理寺封存了。”祝缨说。不说还能写呢!奏本一上,八张嘴都说不清了。没影儿的事都能编它一编,她但凡说出一个字,她自己都难洗了。
阮芝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再次张开眼,对祝缨道:“是大理寺内有人告发了他。”
“告发他的人没有证据么?”
阮芝道:“还要什么证据呢?几个月不发钱米,算不算证据?”
“亏空成这样了?”
阮芝道:“他说他的钱财是来自妻子的嫁妆。”
祝缨心道:你从苏匡那儿问不到的东西,就想从我这儿问到了?
她说:“那就难办了,不定罪的时候可不能轻易查抄官员家的账目。”
“祝令有何可以教我?”
祝缨道:“我离开京城两年了,世易时移,我也说不好。”
阮芝起身作揖,祝缨也起身扶住了他。阮芝再三说:“还请不吝赐教。”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置办那么些个烦人的东西了。”
阮芝道:“已然置办下了,还望再费一回心。”
祝缨道:“不是我的案子不想问,知道得太多了终究是个麻烦。”
阮芝道:“本不是大事,我只管查案子,最后怎么结案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好吧,你们千里迢迢的来,实在不容易。”
“多谢体谅,我必不忘今日之事。”
祝缨道:“凡事都有个根儿。私卖官产,产业得在他手上不是?他接手的时候,是谁交割给他的?交割给他多少?”
阮芝道:“左丞倒是回忆起了一些,也写了个单子,也有几个证人。可是账本烧了,空口无凭。苏匡手下也有几个证人,都说没有拿到。”
“死无对证了?”
阮芝苦笑道:“办过案的都知道,账本烧了是个什么意思。不然,我也不用来这里了。”
祝缨道:“这样。当年我离京前他们查过我的账,你回去悄悄的调一下那个档,里头应该有你要的东西。”
阮芝又吐了一点实情,说:“早看过了。祝令离开时的账目是清晰的。左丞接手之后,又有苏匡参与,如今二人互相推诿,都指责是对方干的!两人都是办案的老手,轻易问不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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