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说法我赞同。”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歪叼卷烟草棒儿从墙影里现身,在微弱光线之下徐徐转面,吞烟吐雾的说道,“俄罗斯人对那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吝啬,这方面我们对拜占廷帝国深有同感。东罗马帝国的衰败,也随着他们在最该花钱的地方却很吝啬这个毛病变本加厉,最后无法收拾局面。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法跟奥斯曼帝国相比。他们很舍得花钱,狠下本钱不惜代价去扩张势力。”
有乐拿我掏出的药去敷搽信雄腰股,来回涂抹之际,闻言啧然道:“人家在说骑士团!”
“我不是在说骑士团吗?”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歪叼卷烟草棒儿,在光线之下冒着烟转觑道,“俄罗斯并非一尘不染。从来不虚伪,我们就是那样。反观西方那帮家伙,你看他们有多恶劣,并且伪善!那个法兰西王尤其坏,为了图财害命,居然拉教皇同谋,陷害圣殿骑士团,指控这群慷慨救济穷人的贫苦骑士为异端,加以捕杀,并抹黑他们名声。正如世人所知,骑士团本无财产,其活动的资金主要来自信徒捐赠和寺院扶助,也有受其保护的城堡和庄园主资以赞助。贫苦骑士团被称为十字军东征期间威名最显赫、财富最强大的骑士团,因而树大招风,引致欧洲君主对其财产的觊觎。可是他们自从被阿喇伯人逐出巴勒斯坦之后,多年流浪各国,辗转迁徙,一路救济穷人,慷慨解囊,哪里还有余财剩下?最后却被教廷和君王们指控为‘异端’,为逼问财产下落,纷纷捉起来折腾死……”
信孝伸茄子触过他兄弟后股,抬起来闻了闻所沾药味,皱眉说道:“我们在说谁最能打,不是比谁有钱。罗德岛之战,医院骑士团以七千人抗击突厥二十万军队乘坐的四百艘战舰围攻,虽然实力对比悬殊,但骑士团依然独力坚守了半年才撤走,使突厥军队据说有五万人在战斗中丧生。随后在马耳他大围攻的战役里,医院骑士团又以少御多,而突厥军队损失达到三万余人。‘医院’他们人数虽少,却动不动就杀敌几万人之多,这种战斗力你想一想……”
“这些战迹我没听说过,不知是哪个年代之事?”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在光线照耀之下冒着烟说道,“医院骑士团全称是‘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又被称为圣若翰骑士团,最初是由勃艮第公国贵族和几名同伴在耶路撒冷的圣若翰洗者教堂附近的医院里成立,主要目的是照料伤患和朝圣者。他们当初的职能是提供医疗以照顾病人或受伤的朝圣者。随后开始向朝圣者提供武装护送,不知不觉地发展为军事组织。同时也始终保持着医疗慈善的老本行。由于朝圣者无私的付出让医院修会迅速发展,医院骑士团的医疗事业也受到了耶穌徒们的广泛赞誉。修会同意将分散耶路撒冷的领土之财产,可以交给医院骑士团。教廷和驻在国也不让他们缴税,反而给他们诸多便利。可见他们真的很有钱,不过他们花钱也如流水一样。俄罗斯人对那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吝啬,这方面我们比不了。”
();() 有乐搽过药膏,帮信雄拉上裤裙,转身拿烟棒儿去吸一口,问道:“最后谁先完了?”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取烟棒儿回来叼在嘴上,唏嘘道:“贫苦骑士团先完了。可见没钱真是惨!我们俄罗斯人一直不怎么有钱,更要命是对那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吝啬,比方说派我出来走任务,连路费也没给够……”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在后面插一嘴:“我的盘缠早就花光了。最惨是赴任撒馬儿罕的时候,还被打劫,且遭弩温答失里恐吓……唉,没钱真的很凄凉。来世我一定要做个有钱人!”毛发蓬松的捧碗家伙叼烟惑问:“这家伙是谁来着?”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伸头过来说道:“不好意思,我姓马。来自报恩寺,天顺元年三月以都指挥佥事贺玉指挥使金贵使哈密指挥使锦衣卫正千户提升,转任撒馬儿罕公使……”
我坐去信雄旁边小声问道:“后来呢?”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细声细气的说道:“三大骑士团中最早成立的是圣约翰骑士团,通常被称为医院骑士团,它一直延续不灭,被称为马耳他骑士团。由于他们曾长期驻扎在罗德岛,之前也曾被称为罗德骑士团,成员多为法兰西骑士、北意大利骑士、西班牙骑士。第二个成立的是圣殿骑士团,是十字军东征期间最为财雄势大的骑士团,不过结局也悲凉,成员基本为法兰西骑士。第三个成立的是条顿骑士团,它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德意志贵族,在耶路撒冷期间由于四面环敌使条顿骑士团无法发挥实际作用,但它后来回到欧洲,在德意志东扩的历史上给世人留下浓重的一笔。最后除了圣殿骑士团遭法兰西王陷害而被教皇克莱门特五世下令正式解散之外,另外两个骑士团虽然屡受挫折,却都顽韧地存续不亡。离开了马耳他岛之后,医院骑士团失去了领土,但作为一个组织仍然存在。他们租房居住,在罗马重建总部,终于再次稳定下来。其军事使命已经完结,此后主要从事慈善。条顿骑士团改称德意志骑士团,其总部设在奥地利的维也纳。从此专事慈善,包括照料病人和老人。”
“在这儿开故事会吶?”正说话间,不意那慈祥老者摸索而近,随着一声冷哂,抬手炮朝低语之处乱指过来,口中说道,“小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到这里。角落处那甜美的声音,是不是绰号‘嘀咕者’的你所发出?”
信雄摇头不迭,刚要以甜嫩的声音说:“不是我……”有乐忙掩住他嘴巴,慈祥老者竖起耳朵,用一只手持握火器,另一只缠裹布巾的染血之手摸寻过来,有乐见其触近腕边,先挪开手臂,顺势抓起蚊样家伙搁在旁边的手,放去先前之处。蚊样家伙抬眼瞧见慈祥老者探爪攫近,赶快移开那只手,又把有乐的手推向前去。有乐抬头瞅见慈祥老者正摸过来,慌忙又挪开手,伸去抓起蚊样家伙欲缩不及的那只手,不顾挣扎,递向前去。
蚊样家伙使出独门手法,擒拿扣腕,反将有乐之手扳住,抓握其臂,伸去慈祥老者跟前。有乐见拗不过,挣扎着将两只手推去信雄嘴边,小声说道:“快咬!”信雄张口便咬,有乐叫苦道:“谁叫你咬我的手?咬错了!”信雄改而另咬,有乐转面问道:“怎么样?疼就放开我这只被你扭住的手……”蚊样家伙摇头说道:“不放。因为他咬的不是我……”有乐闻言一怔,转觑道:“啊?他咬住了谁的手?”
慈祥老者吃痛猝呼道:“谁在咬我这只伤手?”我抢在他抬起手炮轰射之前,急拽信雄避开。
砰一声响,硝烟弥漫之中,有乐他们抱头乱蹿。趁慈祥老者在后边急促装弹,我拉着信雄,摸黑找地方躲。还好这片残园里处处古旧墙柱遗迹,尚可遮蔽身影。往墙影杂乱之处溜了一段,只见长利在墙头打手势示意赶快蹲低,我拉着信雄刚去半堵矮墙后藏起来,前边有人问道:“左近似有鎗炮声传来,你们听见动静了吗?”
残垣暗影里有人说道:“打仗好。我常盼望最好是尽快打大仗,越大越好。”
随着脚步声响近,夜雾中现出几簇晃闪的火把光焰,迎面走来一伙服色各异之人,其中有个披裹破布的家伙唉声叹气地说道:“为什么不少跟我一样的人盼着打仗?因为生活越来越不好过,衣食住行皆涨价,工又不好找,吃住犯愁,活计倍渐艰难。日子越来越煎熬,眼看都快过不下去了!最好是四处都打大战,赶快打起来。打仗难免要死人,死越多越好。我常想自杀算了。在家乡那边我常为此而苦闷,什么太平盛世?谁的太平、谁的盛世?这种苦日子已渐没法过下去。下个月我吃什么?哪来钱交房租?去哪里能找到活干?唯有盼着赶快打仗吧!就算我立刻在战火中被打死也无所谓,毕竟自杀又下不去手。谁行行好,赶快来杀掉我!”
旁边一个白脸汉子插话道:“你越想死,越死不掉。”
披裹破布的家伙继续说道,“每次打大战,就会死很多人。打过了仗之后,活下来的人会发现日子变得好过了。由于很多人在战争中死掉,幸存的人在战后出去找工干又好找了,不再出现千百人求一职那种添堵的糟心事情。并且因为死人多,腾出许多空屋可以入住,整个的房价也会掉下来。最值得高兴的是,平时找媳妇很难,然而打过大战之后,这方面立刻不成问题了。因为打仗通常会死掉很多男人。大量女人成为寡妇,从而独守空房,使她日子难过。另外还有许多小女孩变成大姑娘,加上本来就是大姑娘的老姑娘们纷纷待字闺中,难以出嫁,而致婚配无望。战争之后由于缺少男人,幸存下来的光棍们立时摇身一变,从以前找不到老婆的困窘,转为广受女人们爱戴,变成奇货可居。甚至被女人争抢,仿佛奇珍异宝一样……”
旁边那个白脸汉子插话道:“期盼战争的那些人,你最好是还没有老婆和女人,以及房子。不然打完仗之后,你的女人会被别人娶走,房子会被别人住进来。”
信雄忍不住嘀咕道:“为什么这片园子没人住啊?”有乐本要伸手掩嘴,中途改为敲他脑袋,啧然道:“这家人死光了,就没人住了呗。你想搬过来住吗?”
服色各异之人闻声纷纷吆喝:“什么动静?谁在说话?识相的就赶快出来投降,及早跟我们相向而行。立马出来跪在我们面前,给你们机会改邪归正。还口就是挑衅,反击就是不义,胆敢还手的结果只能是地动山摇!”
有乐哀泣道:“命运,真是好惨啊!”服色各异之人惊问:“天这么黑,谁在残垣败瓦里面哭哭啼啼?”
我纳闷地转觑,只见有乐挪去墙影下,凄凄恻恻地啼哭:“真的是好惨啊!”服色各异之人纷悚道:“这里如何竟会有人向隅而泣?”有乐转面讶问:“你们也知道‘向隅而泣’这个成语呀?”
“怎么不知道?”服色各异之人拿着火把乱照过来,搜寻道,“我们就是那边来的……”
“原来如此,”有乐伸手一指,好心提醒道,“这儿有一簇草,最好是别踩着它。尤其不要拿火把去点它。”
“我们一定要听你的吗?”有个披裹土布之人低哂声中,伸足踢了一下,顺势将火把撸向有乐所指的那簇草团儿。不意眼前倏然激尘乱扬,有一团黑影儿蹦起身来,披裹土布之人劈头盖脑不知挨了多少下重击,跌掼开去。手上火把落地,有乐急拾而起,转头朝信雄他们说道,“我一扔过去,你们赶快从这边跑。”
说着抛出火把,落去墙边两簇草团儿之间。有乐见那些服色各异之人转头楞望不解,就加以点明:“它们就跳起来,给你们劈头盖脑一通乱踹……”信孝闻着茄子去捡拾火把,往草间照觑道:“然而这两簇是真的草丛呀,并非鸵鸟之股。”
有乐上前一瞧,懊恼道:“看走眼了……那还不赶快跑?”服色各异之人正要来揪,刚才那只鸵鸟又从墙后蹦出来,出乎不意地蹿入服色各异之人正中,噼嘭乱踢,没等他们看清,顷间又有几人挨踹,跌飞撞墙。另有两只鸵鸟受惊跳起,振尘飞踢。随着哗啦一响,其中还有个家伙撞塌了半堵残垣,晕头晕脑地摔到我跟前。
“它们真是很能打,”有乐跑过来,见我兀自和信雄一起愣望,便拉起就跑,说道,“比你那个莫名其妙的家翁强多了……”
我一听又着急,顾望道:“不知他去哪里了?可别有事才好……”有乐拽着我边走边说:“能有什么事?大不了他玩完在这里,还好他早已结婚,留下长子为嗣。其嫡子信玄提前掌权,后来照样没他什么事了。不过这样一来,假如你家翁过早死掉,没命活到晚年又生庶子,世上就没有你老公了。那你所怀的小孩,究竟是谁的骨肉?所以我常说,‘穿越’这种事情真是太荒谬了,不合情理之处甚多,以前我从来不相信真有这种事……”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听说她老公未必果真是信虎的亲生骨肉吧?毕竟他那么年老,很难在那般岁数又生出儿子来的,那年他抱着幼小的儿子来我们家作客时,大伙儿私底下都怀疑,就连我父亲也不信那小孩是他生的……”
“那小孩当然不是你父亲生的。”有乐伸手卯他脑瓜,说道,“我哥哥怎么会生她老公出来?他又不认识信虎的那个小妾……”
“认识呀!”长利跑来插话于旁,“我们哥哥认识信虎后来新纳的那个小妾。她就是远州那个谁家的闺女,祖上是卖马为生的那个马氏宗族,后来他们继续养马为业,主要提供战马。不过我听说他们最好的马种是从明朝和高丽那边贩运过来的,其中竟然还有蒙古马。信虎在东海流亡的时候,不记得是在你那‘发小’家康发动远州侵攻之前或是之后,她家族被那谁排斥,在那边站不住脚,一度曾经避来了我们清洲这边,她还到我们家里住过。那时听说她是来照顾谁妈妈的,以侍女的身份来跟我们住过一阵子。不是一般婢女丫鬟那种,属于有身份的侧近陪侍。总之她后来又回东海去了,到骏府做工,经人介绍,去寿桂尼那边当陪侍,眼瞅着要出家为尼,却被信虎先看上了……”
“呵,我总算又听到长利的声音了。”有乐转面寻觑道,“你还没死,真好!”
“这家伙为什么死不掉啊?”信孝闻着茄子,望着残垣外边火光晃耀之处,纳闷道,“你们看他身上又有一根箭掉下来了……”
我伸头一瞧,只见那个头罩铁桶的家伙被绑在着燃的十字桩上,有一支箭从他胸前脱落坠地,籍借跳闪的火光,但见他脚下撒了许多箭矢。十字桩虽然点燃,却似并没烧到他身上。而在雨雾渐厚的迷朦之中,刑柱上的火势愈显减弱。稍觑不一会儿,已将熄灭。
那人虽是头罩铁桶,竟似知晓我在望着他。徐徐转头过来,我觉得有个声音仿佛在脑袋里对我说:“他就要来杀我了,距离此处已经很近。大家都不安全,赶快释放我……”
“谁?”我不免惊异道,“谁要来杀你?”
有乐伸头来瞅我脸色,奇怪的问道:“你在跟谁说话?为何突然自言自语……”我未及作答,嗖一声响,有根长鎗投来,扎进那个头罩铁桶的家伙肩窝,深嵌贯透。我吃了一惊,眼见又有一名铁甲之人绰鎗欲投,当下未暇多想,急抢上前,拽扯锁链,不顾烫手,要解开他。有乐忙来帮我,虽是显得满脸不解之色,仍跟随拽链,随即称奇道:“当心烫着嫩手……咦?这些锁链先前被烧炙得冒烟,这会儿摸上去怎竟又不如何觉得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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