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骑军将至,众人正心潮澎湃地准备迎接本教弟兄,对方的回敬却是泼天的一波箭雨。
惨叫声中,那些翘盼望的白莲教徒顿时死伤枕籍,还未等回过神来,这些骑军抽出腰刀直冲而来,策马奔腾,放手砍杀,黄河东岸瞬间血流成河。
已经登岸的白莲教徒哭爹喊娘地跑回冰面,期望逃回黄河西岸,却与渡河的人群撞在一起,冰面湿滑,往来拥挤推搡,收脚不住,千百人成片摔倒,未等爬起便成了后续骑军沿岸驻射的箭靶,哀嚎呼救之声震天响起,一如洛川当夜惨景。
一小队骑士簇拥着两骑登上了岸边高坡,其中一人顶盔掼甲,卷高鼻,见了岸边景象一声轻笑,“可惜,吉州古不被兵的名头怕是破了。”“昌大人阻敌岸边,保吉州百姓未遭兵燹,谈何破例。”旁边马上的中年人一手轻捻胡须,神情甚是恭维。
“哦?如此说来吉山还是有灵咯?”昌佐浓眉一挑。
“此皆仰仗大人福泽,大人未雨绸缪,藏兵山中,防患于未然,有您坐镇山西,实是河东百姓之福啊。”“诶——”,昌佐连连摇头,“此乃我家卫帅神机妙算,昌某岂能贪功。”略微一顿,昌佐偏过头来,看着身旁中年人道:“当然,还幸有张兄捐纳钱粮,解了昌某后顾之忧,否则这几日八百骑军人吃马嚼的,还真是一桩愁事。”“昌大人言重,能为国效力,为您老分忧,不才三生之幸。”中年人马上欠身道。
昌佐微微一笑,转又望向了壶口冰面。
一面倒的战事并未进行多久,待黄河西岸的明军骑兵赶到时,残存的白莲教徒早已丧胆失气,猬集在数十丈宽的冰面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逃生的心思也生不出了,将兵器往冰上一丢便直接跪倒,罢了罢了,去他娘的真空家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仗是万万不打了。
贼老天便是成心与人作对,连求死都不得个痛快,大家都抻长脖子准备挨刀了,偏偏东西两岸的明军倒纷纷止住了脚步,无人率先踏足冰面,场面竟一时僵住了。
这是怎么个状况?难不成明尊显灵,使了障眼法,有心思活泛的便试着跪在冰面上偷挪几步,见两岸官军没什么反应,便大着胆子弓腰站起,才刚离开人群,顿时两岸便是一阵飞蝗箭雨,将那机灵鬼活活射成了刺猬。
人群中爆出一片惊叫哭闹,又不敢四散奔逃,只好尽量聚集在河道中间,老老实实跪在冰面上低声饮泣,不敢擅动,等候着这些丘八大爷们落。
黄河冰面上的白莲教徒们战战兢兢,却不知两岸明军同样进退失据,壶口黄河并不算宽,却是两省之间的界河,未得令谕在众目睽睽之下,擅自带兵进入邻省,若被有心人报了上去,后果可是相当严重,可就这样把这些乱贼交给对岸友军处置,心里又实在舍不得,这些家伙的脑袋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会嫌钱多烫手呢。
“本将奉分守延绥东路参将、都指挥同知戴将军之命,追捕白莲教匪,请对面兄弟将贼人交予我等。”杭雄毕竟年轻,按捺不住性子,率先隔河喊话。
“本官巡查三关防务、锦衣卫指挥同知昌佐,遵卫帅丁大人号令,剿灭白莲教余孽,闲人回避。”昌佐趋马来到岸边,朗声回道。
“这些都是延安府乱民,理当交由我延绥镇处置,还请昌大人行个方便。”对方官位来头都比自己大,杭雄不由放低了语气。
最新找回“将军此言差矣,这些贼人适才已经踏足吉州,已是河东地面流寇,该当归山西镇处置。”张姓中年人捻须微笑。
昌佐满意点头,“不错,本官身负缇帅手令,岂能有负重托。”“况且因延绥镇剿贼不力,才致使乱贼流窜,幸得山西健儿浴血阻敌,未酿大祸,尔等姗姗来迟,还觍颜与河东将士抢功不成!”张姓中年人振臂大呼。
“你……你血口喷人!”杭雄年轻气盛,好友安国才因故受了军法处置,一腔愤懑难消,一路奔袭至此,心火正旺,对方又如此贬低讥诮,不由怒火升腾,‘呛啷’一声,拔出腰刀。
身后延绥轻骑也持兵械在手,自南下以来,大家爬冰卧雪,征战不休,吃了多少辛苦且不去说,怎能由着这帮山西老西儿随口糟践。
山西镇兵士也不甘示弱,一个个张弓搭箭,持刀挺枪,严阵以待,弟兄们窝在山里几天,罪也受了,仗也打了,眼看就要立功领赏了,老陕想过河摘桃子,混账驴球球的,天底下哪有这便宜事!
“张兄,慎言。”昌佐为人一向谨慎,不愿无端树敌。
“大人见谅,在下实为弟兄们不平。”不说拿人手短,这人背后也有些来头,昌佐不好多加斥责,只是高声道:“杭将军,非是昌某刁难,卫帅令出如山,容不得半点轻忽。”“丁帅也在延绥军中,安知我等军令便没有缇帅授意!”杭雄梗着脖子喊道。
“如此最好,便等卫帅大驾到了,再做分晓。”昌佐道。
“等便等,怕你不成!”杭雄下马,气哼哼地往岸边一坐。
延绥、陕西二镇军马便如此继续对峙,可苦了中间担惊受怕的白莲教俘虏,自个儿明摆成了砧板上的肥肉,只等着两家分赃完毕就一勺烩了,眼睁睁地在冰面上等死,众人不由羡慕那些死得痛快的弟兄姐妹,起码不用再受这番活罪。
好在这番煎熬终于有了尽头,约半个时辰后,戴钦率领的延绥铁骑快马加鞭地赶了上来。
“你们就为这点事情险些火并?”冰面中间,丁寿裹着斗篷质问两镇军将。
“属下处置不当,请卫帅责罚。”昌佐躬身领罪。
丁寿摆手止住昌佐,“戴将军,你看呢?”“胡闹!”戴钦向杭雄等人怒叱,“若非昌将军与山西兵马埋伏在此,贼人已流窜过境,尔等不知感激,还要争功动武,不识大体!”杭雄委屈万分,“末将实有难言之隐,贼人级干系将士军功赏赉,卑职麾下多是应征义勇,若是推功让赏,怕会军心不稳……”“住嘴!还敢狡辩,来人……”戴钦对这个晚辈真有些怒其不争,人家锦衣卫言出法随,你便是真有隐情,也可事后再谈,非要当着锦衣卫的面犟嘴,老夫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很好看是吧!
“算了吧,戴将军。”丁寿不以为意地搓搓手,“为这么点事大可不必,若不介意,由丁某越俎代庖处置如何?”“听凭缇帅吩咐。”戴钦欠身道。
“山西镇在这山里着实吃了几天苦,岸边阻截教匪也是有目共睹,这批俘虏与级就交给他们吧。”山西边军奉丁寿之命擅离三关,要是寸功未立,朝堂上扯起皮来,丁二还真不太好向上面交待。
这厮明显偏袒锦衣卫,杭雄上前一步便要争论,被戴钦狠狠瞪了回去。
丁寿继续道:“杭世威率军疾进追剿顽敌,亦有苦劳,此战参战军士以往斩获加倍赏之。”“当真?!”杭雄一副不可思议状。
“验功御史和监军中官那里自有本官分说,如何?杭将军?”“末将替众将士谢过缇帅。”杭雄撩甲直挺挺跪倒在冰面上,此番平乱,便是手底下再怂的夯货也弄了不止个级,若是加倍论功行赏,己方怎么算也占了大便宜。
傻孩子,这回人头缴获的太多了,怕是级换算的价格要大不如前,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丁寿暗中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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