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正楼大厅里,二十几人各据一案,上头文房俱全,坐的都是绣墩,连个靠背都没有。因进来时,翟教习已经端坐在上,原打算先认认人,打一回招呼的,也都只好先歇了心。
跟着里头专门的伺候人找到自己的位子落了座,待人都到齐,上头一个青衣使女举起一个槌子,朝一旁立着的鼓上“咚……”打了一下。底下立时肃静了。翟教习缓缓起身,先取出一卷文书,高声诵读了起来。
傅清溪也听不懂到底念的什么,大抵是“勤勉读书、不负光阴”之类的话。那文实在有些长,她听得有些犯困。这时候就听边上一姑娘嘟囔道:“这教习的衣裳倒稀奇,那滚边做得这样宽,却也好看。”
傅清溪凝神看去,果然翟教习穿了一身曲裾深衣,却是如今少见得很了,领妗上镶的三指来宽的老褐底万字曲水纹金丝缎,配着一身暗纹玄色,端得肃穆。
被那姑娘引走了困头,她也开始细细打量周围人等的穿着打扮来。有几个各别的,余下大多同越家姐妹相类,倒也看不出什么稀奇的来。又不由得去看柳彦姝,果然见柳彦姝也没有认真听,倒是看着斜前方的一个姑娘的头饰——一个锁片样的錾花饰物,底下满满垂着一指节长短的细细流苏,也不晓得是个插梳还是背簪……
一个个看去,看过一圈,发觉越家几姐妹里,只越芃越萦都正襟危坐着一脸端肃,显是听得十分认真,余者多是走神的走神,犯困的犯困。傅清溪叹口气,越发觉得无聊了,连着屁股底下坐着的绣墩都硬了许多,硌得慌,恨不得站起来走两步才好。
终于在她忍得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上头翟教习念完了那长文。又说了一阵子勉力学习等话,才开始挨个介绍余下的教习们。
底下学生们也都齐齐起身,一次次向先生们行礼。
介绍完了先生,又开始说课业安排。傅清溪听得一堆数术、理术、古仪、上典……头都大了,怎么没有书画、针线、席戏?一样也没有?这学可真是没法上了……
还好头一日并没有正式上课的安排,只挨个讲了一遍各科的教习安排,就到了午歇的时候。
午歇整一个时辰,餐饭就摆在配楼上,都是圆台面,一桌八人,四荤四素八个凉碟,四热炒四烩八个热菜,一大菜一羹汤并三四样点心,另有粥饭。按着越家的等例,姑娘们每餐是四菜一羹汤,若都这么算起来,一桌八个人就得三四十样了,自然没有如此铺张的道理。如今这样式,也是借鉴了外头书院的法子,几家掌家人一块儿商议定下的。
这专供学堂的厨房也是单设的,立单采买,其中花费便由几家领头的分担了。每日一餐,不过三四桌,于他们几家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随行的使唤人们则分作两拨,随侍嬷嬷同大丫头们在配楼下头开桌用饭,余下的便在院底后罩房那里开饭。
越家六姐妹加上柳彦姝同傅清溪,整好八个,就坐了一桌。余下的人也各自拣相熟的作伴坐下了。各人的大丫头都在各自姑娘身后站定,伺候用餐,不在话下。
一时用毕,漱口洗手后都往另一边屋子里去,这里上来一群仆妇,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来。
傅清溪紧跟着柳彦姝,愁眉苦脸:“唉,这一上午就坐得我整个人都麻了,往后要天天这么着可怎么是好……柳姐姐,我想想都愁死了……”
柳彦姝仰着脸四下看那些生面孔,听傅清溪抱怨,也跟着道:“谁说不是呢,还有那些课,听听就头大了。”
傅清溪见柳彦姝还顾着四处看,眼见着不理自己,便伸手捅她一下,笑道:“不用瞧了,没有比你好看的。”
柳彦姝本就怕痒,教她这么一挠,咯儿一声就要笑,又听她后头的话,更笑道:“你也学坏了,会说俏皮话儿了!”
傅清溪道:“你当我不知道呢,你啊,准定又是在看谁的头饰发簪衣裳样式了!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看过了,不都一个样儿?”
柳彦姝眨眨眼睛:“哎?你倒知道我!可惜啊,虽聪明,却是个小睁眼瞎!哪里一样了?你看看那个,她那裙子,乍一看是拖泥长裙吧?实则你细看,那是短裾底下叠的裙裾,且颜色也不是一样的,分着深浅。静时看着很是端正,一走起来,便有深浅之变,立时就灵动了,可真是妙极了。”
傅清溪望天:“不就是一裙子嘛,值当费那么些心思……”
柳彦姝戳她一指头:“才说你是个小瞎子!”
说了话,忽然又道:“你看,那边鲁家姐姐在同那个姑娘说话了,显是认识的,咱们也过去说话儿!”说完拉着傅清溪就凑过去了。
如此,不过三两日,这二三十个人就都叫她认全了。她又会夸人,每每说人的首饰衣裳如何巧妙都恰说到人心坎儿上,更让人高兴亲近了。傅清溪只跟在一旁,心里真是对这个姐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12章虚惊一场
越栐仁给她们说过天峦书院的规矩,每月每季都有分科考试,各课业单考亦有,三五科综考亦有,或者恰逢世上有甚大事,全科大论,关一屋子里一关三四天测各人学识能耐者都有。且所有课业成绩出来后都会张榜公布,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怎一个苦字了得。
傅清溪光听越萦越苭几个闲话此类事体,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就自己甚事不知的底子,到时候这华英书院也这么来一下,不是丢人丢到家了?何止丢到家,还丢出家去了!苦也,苦也。
却没料到,那越栐仁读的是春考名录上的正经书院,而且还是位列五大书院的天峦书院,那能一样?这华英楼里,不过是几家大家子一时兴起,为了给自家女儿们多添点分量使的法子,还能指望里头再出几个越荃不成?
且各人心里有数,这姑娘家,十有八九的出路,都在往后嫁个好夫家。这进过学,知道些事儿,已经比只会中馈事务的姑娘家强了许多了,也够了。若真的一本正经地排名比拼起来,一则未免太过严苛,到时候托病脱逃的只怕少不了;再一个成绩名次落在了实处,不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里头的真实深浅?这就差了意思了。
是以这华英书院虽课业设置严谨,却并不如何考校生员的。不止没有月考季考这些招数,连寻常上课,也没有先生提问叫底下作答的事儿。却是怕万一哪个答得上来答不上来的伤了面子,这都是闺阁千金,姑娘家面皮儿薄,不好犯这种险。
因此,这书院里上课,便是教习在上头一个劲儿地讲,间或问一句底下是否有不明白的,可以再问。多半是没有人会发问的,教习略待片刻,见没有人有疑问,便接着往下讲。如此讲个几日,大约完了一章一节的时候,便出个题目,教各人回去自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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